“摇滚复苏”已成趋势,培养观众让更多人爽起来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中国摇滚乐进入主流市场,也诞生了不少优秀的摇滚乐队,比如眼镜蛇、唐朝、黑豹、七合板等等。90年代初,中国内地摇滚乐达到了流行的高潮。但此后,中国摇滚乐进入了长长的衰落通道,几近瓦解。
近年来,随着音乐节和选秀节目的兴起,摇滚乐又有了市场,摇滚乐队也开始活跃在各大舞台。“摇滚复苏”已成趋势,摇滚也成为了现代年轻人群体的热潮。11月6日,在2014(北京)音乐产业高端论坛上,老中青三代摇滚音乐人齐聚,讲述摇滚音乐人的悲喜经历,探讨了中国摇滚乐的现状与未来。
中国第一代摇滚音乐人王迪:现在的摇滚乐环境就是天堂
每个人对摇滚乐的概念理解是不一样的,就像每个人做一件事情的初衷也是不一样的。我个人受中国刚刚开放的那个年代的影响,对国外新潮的文化有很大的兴趣,也会接触到一些国外新的音乐、新的读物、新的思想,了解到很多那个年代文化的变化。所以我是从这个角度进入到了摇滚乐。
我记得上世纪80年代初,在磁带上看到“EMI”三个字时,对我来说都是另一个世界,太遥远了。时代变化很大,现在的硬件环境、软件环境、还有很多音乐活动(音乐节等),在当时看来都是梦想。但现在那些梦想在都实现了。
从90年代到现在,我时常以摄影师的身份拍很多摇滚乐的现场,积累了很多音乐方面的活动照片。对比往昔,现在很幸福,现在的摇滚乐环境就是天堂。
著名乐评人黄燎原:摇滚乐市场在慢慢变好,音乐人能养活自己了
摇滚乐的确是在变化当中,因为现在大家所认知的摇滚乐与我们年轻时的摇滚乐不太一样。但我觉得有人还愿意一直用“摇滚乐”这个词,无论是上春晚还是在其他的演出中,“摇滚乐”还能被大家认可,这让我感到欣慰,也是对这个发展了几十年的行业的一种尊重。
事实上,中国的摇滚乐与中国的美术市场几乎是同时开始的。上世纪80年代,摇滚乐开始起步。当中国美术处于“85线条运动”时,老崔(崔健)唱出了《一无所有》。到了90年代,摇滚乐举行“90现代音乐会”的同时,中国美术馆举办“89艺术大展”。
当时这两个圈子的发展是同步的,但那个年代两个圈子都是穷人,所以两个圈子的人会互相看展览、看演出。
发展到现在,中国的艺术市场和音乐市场都有了很大的变化,都变得繁荣起来,艺术市场有拍卖过千万的艺术品,但摇滚乐却还生存在水深火热之中。不过近些年,有了迷笛的努力,有了摩登天空的努力,也有摇滚乐热爱者的努力,摇滚乐演出市场已经开始慢慢变好。
我们二手玫瑰第一次看迷笛的时候,还是在校园里演出,迷笛当时也很困难,没有钱办音乐节。但现在我们的乐队情况已经好了很多,起码能够养活自己了,我觉得摇滚乐还是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迷笛音乐节创始人、迷笛音乐学校校长张帆:做音乐节就是让自己爽起来
我觉得音乐节现在这两年的发展还是比较稳定,观众群一直在稳步增加。而且政府层面、文化管理层面、公安方面都很支持。我觉得这是一个比较本质的变化。
现在国内有非常多的音乐节,普遍存在的一个问题就是音乐节膨胀速度过快,但是音乐节的市场发展还不够、观众群还不够。
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中国有多少职业的听众和喜爱音乐的听众,可以买票去看音乐节。像丹麦有一个罗斯基勒音乐节(Roskilde Festival),这个音乐节每年会提前一年预售票,8万张票提前一年就卖光了,而且还有1万人的志愿者和年轻人聚到这里。所以,每年罗斯基勒音乐节现场会有9万到10万人,这些人都是从欧洲各地过去的,当然大部分人都是丹麦人。丹麦这个国家只有600万人口,一个音乐节竟然能达到10万人的观众。
但在迷笛音乐节,最好的时候现场也就不到两万人。我们在外地办的迷笛音乐节(如深圳、上海)虽然也有观众,但还是北京的观众最多,其他地方人数相比就会下降。如果要去三线城市办迷笛,就会发现观众很少。
有一次我到了一个城市,接待我的朋友告诉我,说张校长你别在我们这里搞音乐节,我们这里的人拿100元钱都能买多少斤麻辣兔头了,没人花100块钱去看音乐节。另一个朋友告诉我,我们这个城市到了晚上大家就是去夜店或打麻将,没有多少年轻人会去听摇滚乐。所以,这就是在中国办音乐节最大的问题。
其实在国际上也是这样,尤其是今年夏天,全世界的音乐节都泡沫化了。美国有上千个音乐节,这么多的音乐节是否能承载这么多的观众,也是个问题。
不过总的来看,中国的音乐节还是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就像王迪说的,现在就是摇滚乐的天堂,中国摇滚乐还在发展当中。
我觉得音乐节最根本的问题还是培养观众群,在国家意识、素质教育中体现。我刚刚从挪威回来,挪威有一个音乐类的协会,他们的任务就是让即使是挪威最北边的一个村子的小孩,每年都能听两次音乐会。他们会组织挪威的艺术家,不管是摇滚艺术家、爵士音乐家,还是民族、古典音乐家,到最偏远的地方让孩子们听音乐。我认为,国家的音乐产业资金,其实可以拿出一点来支持音乐节去小学、中学演出。
目前,文化部和外联局已经和迷笛学校一起组织好的中国摇滚乐队,去国外参加重金属音乐节,我觉得这是一个非常好的政策改变。我和领导们聊的时候发现,他们之前老推荐中国古典音乐、杂技之类的艺术,但现在他们觉得应该有中国的原创音乐。所以从三年前开始有了相关政策,比如外事活动的时候就让我们带乐队去参加爱丁堡艺术节。我觉得,这就是一种文化政策的调整,是可喜的。
我还需要补充的一个观点是,摇滚乐的本质,其实就是解决人内心的问题。我们做摇滚乐、做学校、做音乐节的这些人,就是解决了内心的问题。最早我们做音乐节的时候,我就觉得有这么多朋友、这么多乐队在一起,玩起来,其实最根本的东西是让我们自己爽起来、解决内心的饥渴。
著名DJ、音乐人张有待:最好的音乐和乐队出自摇滚乐黄金十年
对于我来说,我认为的摇滚乐“天堂”是在八七年到九七年之间,这才是中国最好的音乐时代,而且是最好的有音乐现场的时代。我记得我第一次知道有王迪这个人的时候,我还在上中央戏剧学院读书。那真的是我终身难忘的时刻,是改变我一生的一次音乐演出。
八七年冬天一个星期五的晚上,快放寒假的时候,我从学校出来,到平安里坐13路车回家。到南锣鼓巷路口大约是晚上七点半,那时候的南锣鼓巷里黑乎乎一片,连路灯都没有。有两个人在路口,看我出来就问我 “要票吗,要票吗?”我问是什么票。“崔健演唱会”,在后边有一个圆恩寺,当天是七点的演出。
当时演出已经开始了,我花了15元买了三张票,叫了两个朋友一起去圆恩寺看了那场演出。我记得特别清楚,我们进去的时候崔健正在舞台上唱《从头再来》。他还介绍了旁边的贝斯手王迪、吉他手刘凌,还感谢了他的录音师“老哥”。崔健介绍的那些名字我是第一次听到,但当时就觉得很亲切。
后来在1988年“五一”节前我参加了一个活动,那时候北京有很多私地下的摇滚party,每个周末都有。我去的第一个摇滚party就是在日坛公园的日坛饭庄,他们有一个露天的小院子。崔健会经常在那个院子里演出。当时的舞台就是用一个个装啤酒的塑料箱,捆在一起搭成一个音乐舞台,门票10块钱一场。
我和中戏的朋友一块,我们骑自行车去看演出,我第一次去的时候,花10块钱买票进去的,第二次去,跟他们的人就熟了,我负责在门口收票,第三次,就变成我来办演出了。
1991年,我在日坛饭庄的这个院子里做活动,做的是崔健和日本的一个乐队,那时候我和黄燎原做了一个新闻发布会,那是我第一次做演出。之后每个周末,所有不知名的乐队都来到这里,我们一块做演出。后来,我去别人的party上看见好的乐队,就叫他们来参加我们的活动。
我第一次当上DJ的时候,我自己都不知道那个是DJ。当时是一个乐队演出要休息的时候,(当时都是从歌舞团租来的音响设备),他们放了一盘卡带。音乐感觉放的音乐特别烂,我就赶紧上去放了别的磁带。我一放,所有人都跟着音乐开始跳起来了。
然后他们就说,再搞party的时候让有待来当DJ。当时我身上就带有各种磁带。
所以,那是真正的摇滚乐的黄金时代。如果没有那个黄金十年,也就没有后来的这些摇滚音乐节。在那十年里,没有音乐节,也没有实现国际化。但现在回头看,真正最优秀的作品,最优秀的乐队都是在那十年里走出来的。
著名摇滚音乐人、二手玫瑰主唱梁龙:乐队如何实现国际化,是我们要探讨的课题
这些年来,整个音乐市场,尤其是摇滚乐市场都有了很大的变化。但是在质量上并没有多大提高,只能说艺术家的呈现方式和品牌上有所提高。给我的感觉是,很多乐队更多是在跑场,“五一”演几场、“十一”演几场,演出是很好玩,但是这个课题需要更新——如何在这个时代更好地表达自己。
对我们来说,乐队收入提高还要感谢音乐节。但我们也一直在讨论一个问题,就是离开了音乐节我们怎么活,怎么发展自己,音乐节是不是摇滚乐表达自己的唯一渠道?我和老黄(黄燎原)合作的14年中,我们有过很多变化。我们也曾经分开过,他去做当代艺术,我去做了大众的文化公司。当时对于乐队如何转向市场化,我们有很多的想法。
到目前为止,我们有两个观点:第一,用老黄的话说,一个乐队进入音乐市场,或者摇滚市场是很容易的,但是进入文化市场很难。第二,对我来说,一方面乐队要考虑如何创作作品,另一方面是乐队如何更长远的发展,变成产业化。
包括二手玫瑰等大大小小的乐队都出国演出过,早期在1994年的国外音乐节上,就有华人乐队的演出。出国演出对于乐队来说是特别高兴的事情,演出回来也很兴奋。但这种演出演完了就结束了,没有后续的跟进和报道,唯一的好处就是出国曝光,感受一下国外的风情和文化之旅。
我们这次去美国演出让我感触最深的是,一个美国记者问我一个问题:“你来音乐节演出,下面还是这么多中国人。你在美国还是在给中国人演,在中国给也是给中国人演,这有什么意义?”
这就是我们要思考的课题,同样,美国乐队在北京演出,除了那几首大歌,演唱那些小歌、新歌的乐队,下面的观众百分之七八十还是外国人。这就是我们面临的一个共同问题。我认为在哪里演出,观众都是中国人还是外国人并不是最重要的,但我在美国演出,下面的观众如果都是黄皮肤的,我就会很没面子,重要的是黄皮肤的年轻人给美国人演唱什么内容,这是需要我们探讨的。
著名摇滚乐手“痛仰“乐队主唱高虎:音乐节就像乐队的一个甜点
十几年前,我们的房租一个月差不多只有150~200元,很多人说我们那时候过得非常苦。但我觉得那个时候我们过得很有意思、很开心,因为大部分都是有相同经历的人在一起生活,觉得心理上没有什么负担。更重要的是一帮爱音乐的人能在一起玩。
现在可能不会再为房租等生活问题发愁了,我们也可以去买一些自己需要的设备,在录音、制作上去做很多的提升。
音乐节对于乐队就像一个甜点,越来越多的乐队去做自己的巡演、专场,开始走上各地的Live House,每年也会有不同的巡演计划。这个状况会越来越好,同时越来越多的Live House也在各地开始兴起。
我们现在更多的时间都是在考虑如何做自己的音乐。去年去苏格兰之前,我们以为那里的很多观众都会是中国人。到了之后,看到百分之八九十的人都是当地人。这让我们非常开心。我觉得最有意思的事情,是带着你喜欢的音乐去很多地方。音乐节也让各个国家的音乐人站在同一个舞台上,而且在这些非母语的国家唱中文还挺有意思的,地球这么大,很多地方不走很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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