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荷糖:站在末路回望最初的纯真

一,故事

影片分为七个片段。片段之间,以铁轨的画面作为串联。同时,铁轨也是影片的主题意象。

1、郊游会

1999年春天。中年男子金来到铁轨高架下,参加同学的郊游会。同学们跳得很开心,而金则狂喊乱叫,很是疯狂。金爬上了高架,站在铁轨上。对着呼啸而来的火车,张开双臂。中年男子声嘶力竭:我要回去。

2、照相机

1999年春天。四天前。公司破产,老婆离婚,股票爆跌,钱被合伙人骗走。落魄的中年男子金花掉所有的钱,买了把手枪,准备自杀。一个男子前来拜访,说顺想见他。顺是金的初恋情人,重病垂死。金买了一盒薄荷糖。在顺的床前,金说起最初。顺每次给他寄信,都会夹带一颗薄荷糖。已经不能言语动弹的顺,眼角划落一滴泪。顺的丈夫追上到了楼下的金,给了他一台旧相机,说这是他的东西。金以四万块的价格把它卖掉。

3、美好的生活

1994年夏天。金是生意人,很有些春风得意。妻子不忠,与汽车教练偷情。金捉奸,他的皮鞋踹得毫不留情。赤裸的妻子到处躲闪。当晚,金与女秘书在车上做爱。吃饭时,遇见之前做警察时的一个嫌疑犯,问他生活是否美好。

4、告白

1987年。金是一个心狠手辣的警察。审讯年轻的嫌疑犯,一个耳光比一个耳光响亮,将嫌疑犯的头按在水里。嫌疑犯最终招了。金问他生活是不是美好的。因为嫌疑犯在日记里这样写。

去群山抓捕持不同政见者。夜里去旅馆,以惯用的伎俩泡女成功。——我来这里找一个人,我的初恋,我不知道她具体在哪里,但走她每天走过的街,看她每天看过的海,淋她每天淋过的雨,已经很满足了。年轻的女老板在床上对金说,你把我当作她,看到日夜思念的她,你想说什么。金却哭了。

5、祈祷

1984年。金初当警察。第一次审讯犯人。老警察们让他以这一个做试验。金很哆嗦地请求犯人招供。折磨犯人。弄得满手粪便。拼命地洗手。

顺来看他。两个人坐在小饭店。顺说他的手很温柔。金看着自己刚刚还沾满犯人粪便的手,笑得尴尬。当着顺的面,故意摸女招待的屁股。顺流泪。顺走时,送他相机。他没要。晚上与女招待睡在一起。后来女招待成了他的老婆。

6、会面

1980年。金在军队。顺去看他,被告知已经戒严,不许见面。突然接到命令,整装出发。书生气的金拖拖拉拉。长官骂,废物,杂种,你在干什么!收拾中,一盒薄荷糖散落。长官骂,这是什么,谁允许你保留这些东西。皮鞋踩在薄荷糖上。行军车上,士兵们看到一个女子,吹起口哨,叫起来。那女子便是千里迢迢来看望金的顺。金只能坐在尖叫的士兵中间,默默地看着。

执行任务过程中,腿被流弹击中。遇到一个路过的女学生。女学生哀求金放过她。金让她走。这时候有别的士兵的声音。金鸣枪。误杀女学生。在士兵们的电筒灯光里,金抱着女学生痛哭。

7、郊游

1979年。踌躇满志的青年学生金与同学们在河边郊游。顺说他的手很特别。金说喜欢摄影,并用手指组成相机的形状对准顺。金说他好象来过这个地方,感觉很熟悉。抬头,阳光眩目。高架上,火车呼啸而过。

二、解读

我们见到最多的电影叙事手法有两种:一种是平铺,按照时间顺利来发展故事情节,很显然的优点是脉络清楚,这是很多故事片特别是警匪片战争片灾难片恐怖片等常用的手法;一种是蒙太奇,把时间顺序完全打乱,甚至连情节看起来也很凌乱,这是很多文艺片惯用的手法,很典型的是王家卫的《东邪西毒》,又叫《时间的灰烬》。本片采取完全倒叙的手法,倒并不常见。

二十年的时间,一点一点的回溯,让观众渐渐地知道他为什么要自杀,更重要的是,让你知道他是怎样从一个意气风发踌躇满志的青年学生成为最后这个落魄的中年人的,同时伴随着主人公人生转变的层层剥离,让你看到韩国二十年的历史变迁。时间是一条河,个体生命就是漂流在时间这条河上的一片落叶。跌入旋涡,就无法自主。

铁轨是主题意象。在每个片段的接口,都出现铁轨。 铁轨作为一个意象,并不鲜见。我们在诗歌中在小说里,也在电影中见过。铁轨通常的隐寓是:远方、未知、流浪、时间……我们在本片中看到的铁轨,除了时间的隐喻外,还有挖掘更深的另一层意义——铁轨在规范火车的行驶。规范本身也是一种限制,是一种强迫。如果你是一列火车,你就只能在铁轨上行驶;如果你是一个人,你也只能被时间的洪流所规范所强迫。

铁轨在蜿蜒,镜头在延伸。景物快速地往后,往后。

我要回去。金迎着火车,声嘶力竭。

回不去了。

时间是一条不会逆流的河。意气风发的少年想当一个摄影家,可是他没有照相机。刚进军队的他书生气很重,可是他的薄荷糖被冷酷的皮鞋踩碎,可是他要执行命令,可是他误杀了一个女学生。刚做警察的他很文气,可是他要残酷地审讯犯人,渐渐变得心狠手辣。面对心爱的初恋女友,他已经自卑地选择放弃,可是放弃后又疯狂地痛苦,骑着车到处乱撞,与同事打架。他并不爱那个女招待,甚至不愿意与她说话,她怀孕了去医院检查也让她不要打电话给自己,可是他要与她结婚。那个女招待与他做爱前要祷告,成为他妻子后吃饭前也要祷告,可是她却与汽车教练偷情。他与妻子离婚,可是离婚后他去看她,以看他们家狗为借口。他做生意曾春风得意,他买股票曾爆涨,他与同事曾合作愉快,可是公司破产了,股票大跌了,合伙人拐走了钱。他在高架上的铁轨准备自杀,可是他的同学们却在高架下的河边高兴地跳舞……

究竟是哪一个环节出错了?是那盒散落的薄荷糖,是误杀了女学生,是第一次严刑逼供,是当着初恋情人的面摸女招待的屁股……

回去的是铁轨,回不去的是时间。是时间里的人。

跌入旋涡,随其旋转。

三,导演

李沧东有四个身份:大学教师、作家、导演、文化观光部长官。他的小说曾被选为韩国大学教材。他最初的三部电影作品,可以说是部部惊艳,分别是《绿鱼》(1997年)、《薄荷糖》(1999年)和《绿洲》(2002年)。其中,《绿洲》一举拿下世界三大电影节之一的威尼斯国际电影节最佳导演奖,在此之前,这个奖项从未由亚洲的导演获得过。而《薄荷糖》则享受了本国电影前所未有的待遇,成为1999年釜山国际电影节的开幕式作品。

在接受采访时,李沧东曾说:“我写小说、创作电影的时候,对韩国人的生活状态、观念比较关注,要表现出韩国人的独特情趣和经常发生的思想变化。我的作品力图表现韩国文化的独特性或者是整体性,反映出韩国人生活的本质。”

四,反观

中国还有几个人在拍或是努力想拍“力图表现中国文化的独特性或者是整体性,对中国人的生活状态、观念比较关注”的电影?陈大导演倒是心有执念,却似乎再也无法恢复元气。张国师似乎已经看破功名,狂奔利禄。

似乎只剩下贾樟柯,从《站台》到《山河故人》,一路寂寞,一路执着。

举报
评论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