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星丨电动车女孩

文／董改正

我是看着她长大的，她是我看到的最好看的女孩子。她笑靥如花，开在我们这个相对贫穷的小区里。她小的时候，我几乎每天都看到她坐在她妈妈的电动车后去上学，扑闪着两只葡萄般的大眼睛，看人看物都是笑，见到我喊叔叔。十多岁的时候，她已长成了大姑娘，长发修腿，自己骑车去上学，看到我，再不叫叔叔了，只是抿嘴一笑，或是扬扬手，然后骑车远去。

我的母亲特别喜欢她。她说这是祖宗积德才能有这样的女娃呢，好看不说，还那么淑静文雅，也不知哪家有福气把她娶回去。母亲用她几十年看人的经验替她看相，说她是娘娘的命，你看她的额头，多圆润多光亮；你看她的脸，白皙嫩红；你看她的下巴，啧啧，玉雕的一样！这些话让我的妻子听着很不爽，我便在母亲无数次“啧啧”时咳嗽，以提醒她注意不要在一个女人面前赞美另外一个女子。

我见过她的父亲，一个很干净的精瘦男人，有点羞怯内向，这么多年的邻居，我们没说几句话。女孩儿长得像妈妈，但眉目间的娇羞却像她父亲，她跟她父亲更亲些，她常常趴在他背上，跟他说话，逗他开心。

我几年没见到女孩，她去外地读大学了，放假的时候勤工俭学，回来住几日就走了。回来的几天，她是个娇娇女，早上睡到十点多晚上玩到凌晨，我们遇不到。再见的时候真让人惊叹造化的神奇，长发飘飘，美眸善睐，眼里含着江南。大学毕业后，她放弃了外省的机会回来了，为的是照顾父母。我母亲隔着两道窗户跟她聊天。

丫头，谈朋友了吧？

没呢，奶奶！

长得帅又有钱吧？

没呢，奶奶！

肯定要开18辆宝马来接你！

没呢，奶奶！

女孩找到了一份设计的工作，天天骑着电动车上下班。

换个四轮吧！

不呢，这环保，不塞车，好停车，花钱少！呵呵！

不久女孩谈朋友了，一个俊朗的小伙子，但女孩的妈妈不同意。我第一次听见邻居家传来了吵架声，第一次看见女孩的妈妈打了女儿骂了丈夫，也第一次看到女孩哭着跑出去，骑着电动车走了。我母亲隔着窗户喊：大婶子，你怎么舍得打丫头啊！女孩的妈妈坐在地上大哭。那个男孩家在遥远的皖南山区，贫穷，他在报社做编辑，工资不高，还没房子。

几天后我又看到了女孩，她坐在男孩的电动车后，手拍在他的背上。她笑眯眯地叫了我一声“叔”，扬扬手，他们一起走了。

她的妈妈终于不忍心，花钱给他们买了房子。他们结婚了，有了一个可爱的女儿。三四岁时，她就爱坐电动车了，她站在电动车前的踏板上，偎在妈妈怀里像一只小猫猫，总嫌她妈妈的手臂挡住了她的视线。小猫猫下来时，童声童气地说：“妈妈，你慢点哦！”

我们都笑了，那小猫猫仰脸看我们笑，也咯咯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