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坠子书,只留下了恋恋的回忆

上世纪七十年代,流行于豫鲁皖一带的河南坠子书颇有声誉。那时没有电视,没有网络,看电影,听说书是人们闲暇时间的娱乐、解闷、散心的必要选择。


说书,有两个时间段儿。一个是夏天,秋庄稼种上了,农闲了。另一个时间段是深秋,或初冬,场光地净,麦苗都长出一拃高了,大雁都往南飞了好几拨儿了。这时,说书人又卡着点儿出动了。

说一部书,少则十天半月,多则月余。一个大队,有七八个小队,根据书的长度,各小队分摊天数,轮流坐庄。

书场上,搁一张桌,放两个凳。挑个马灯,掌弦的在桌子后面坐定,“吱吱哽哽"调好了弦儿。说书的干咳一声,清好了嗓。坠子弦与简板同时响起。弦儿拉,简板打,如疾风骤雨,又似玉盘滚珠。开场拢人气儿,声音能传二里地。慌得在家洗碗的妇女,碗没洗净就摞上了。刚才还乱糟糟的一地听众,立时安静下来,要开书了。


说书一般都是两人搭档,一人拉弦一人说。开场白有好几种,常用的一种是:“那位朋友说了,你叽里咣当,叽里咣当,敲得老少心慌,你说的这是哪一回呀--”另一种开场白是:“你看天儿也不早了,人也不少了。鸡也不叫了,狗也不咬了---"意思是可以开书啦。

说书人,肚里有乾坤,嘴里有流年,有“生杀"大权。“叫你今天五更死,哪个能活到天明。”一张嘴,能“让天地颠倒,让世界旋转”。说书人不但嘴利索,嗓音还很有特点。高音亮嗓的倒不受欢迎,沙哑,低沉的最受待见。为练一副坠子嗓,有的故意将噪子喊劈。这种声音,有点像蒙古族的呼麦,耐听。

“面如敷粉,口似丹朱。白盔白甲,胯下白龙马,手持小银枪......”罗成一出场,底下的小闺女儿们脸红心跳,口水咽了几咽,才强咽下去“说时迟,那时快......”这句一出现,就知道人物到了生死关头,听众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但往往这时,说书人一拍醒木:欲知后事,且听下回分解。戛然而止,中场休息。人群骚动起来,该如厕的如厕,该给牲口添草料的回家添草料。耐着性子听书的大嫂,这时一掀衣服襟,将娃撼在了怀里,刚才太紧张了,顾不上给娃儿喂奶了。

看着听众黑压压一片,真正能听懂,并一气儿听完一部书的,多是男人们。夜渐深,妇女和孩子们都走光了。游侠江湖,执剑天涯的侠客吸引着男人们,他们不忍离去。也是,一个男人,谁没有过游侠江湖、执剑天涯的侠客梦?但他们多只去过公社,去过县城,只坐过生产队的马车。大轮胎,大车架,马脖子挂个铃铛,拉化肥,拉种子,交公粮,一路响着铃铛,也很威风。但书中的世界,太过忽悠,人们不自觉地就被拉入书中,分担一个角色,想活一回另一个版本的自己。


民间说唱艺术的生命力,在于语言,老百姓听懂的语言。一个美人有多美?书本语言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外国作家,则会用上几页纸来描述。说书人只用十六个字:人见不走,鸟见不飞,狗见不咬,驴见不踢。听一遍就记住了。

夸张,这一文学修辞,被说书人运用得十分“夸张”。看坠子小段《吹牛》唱词:“俺庄吃油都没油坊,芝麻粒儿,割个口儿,那香油呼呼叫地往外蹿。你要问一粒芝麻能出多少油,出它个九斗十八担.....” “我是老天爷他干爹,你看我体面不体面。” 这一句解气,男人一气儿不顺,就好唱这一句,体面!

夜越静,简板声显得越脆。它的听众,除了人类,还有槽上的牲口,还有树上的宿鸟,还有旷野的鸣虫。夏天的夜,露水很重。打湿了庄稼,也打湿了听书人的头发。

时过境迁,现在虽然网络上 、电视上也能看到河南坠子,但旧时农村的“坐班曲”,那场景,那情景,一去不复返了,只留下了恋恋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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