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中年闰土的习得性无助是谁造成的?
鲁迅在《故乡》中,描写了少年玩伴闰土,一个朴实、健康、活泼、机灵、勇敢的农村少年。留在读者心里一幅鲜明的画面:月亮下,带着银项圈的少年,手握胡叉,猛地向正在偷吃西瓜的猹刺去。那时的闰土没有封建思想和等级观念,率真无邪地称鲁迅“迅哥儿”。鲁迅那时非常佩服闰土,“啊!闰土的心里有无穷无尽的稀奇的事”。
经过这么多年,又要见到闰土了,鲁迅很是期盼。因为少年闰土的美好形象,连读者也跟着期盼起来。现在的闰土应该是一个精神抖擞、干劲十足的中年人了。
可是,鲁迅见到的中年闰土是什么样的呢?
“虽然我一见便知道是闰土,但又不是我这记忆上的闰土了。他身材增加了一倍;先前的紫色的圆脸,已经变作灰黄,而且加上了很深的皱纹;眼睛也像他父亲一样,周围都肿得通红,这我知道,在海边种地的人,终日吹着海风,大抵是这样的。他头上是一顶破毡帽,身上只一件极薄的棉衣,浑身瑟索着;手里提着一个纸包和一支长烟管,那手也不是我所记得的红活圆实的手,却又粗又笨而且开裂,像是松树皮了。”
闰土外形变化之大,让鲁迅有点意外,毕竟当时的闰土才三十多岁,就脸色灰黄,皱纹深刻,眼睛红肿,手上皮肤开裂,破毡薄衣,浑身瑟索。
不过,鲁迅终于见到了闰土,还是挺兴奋。“啊!闰土哥,——你来了!……”鲁迅有许多话,想要连珠一般涌出:角鸡,跳鱼儿,贝壳,猹……
可闰土的表现,却让鲁迅兴奋的话吐不出口。
“他站住了,脸上现出欢喜和凄凉的神情;动着嘴唇,却没有作声。”
他不似少年时率真的跑过来拉住鲁迅问长问短,而是“动着嘴唇,却没有作声”。他已经生分了。
更让鲁迅意外地的是,闰土居然态度恭敬起来,分明地叫他“老爷!”
鲁迅不禁打了一个寒噤。这时,鲁迅终于意识到,他们之间已经隔了一层可悲的厚障壁了。
当鲁迅母亲对闰土说,你们先前不是哥弟称呼么?还是照旧叫迅哥儿。闰土竟然解释说:“阿呀,老太太真是……这成什么规矩。那时是孩子,不懂事……”
中年闰土居然说少年时的他没规矩不懂事。那现在的闰土遵守了哪些规矩,懂得了哪些事?他遵守了封建制度,懂得了封建思想。
鲁迅在《南腔北调集》中写道:“粗略的一想,谚语固然好像一时代一国民的意思的结晶,但其实,却不过是一部分的人们的意思。现在就以‘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家瓦上霜’来做例子罢,这乃是被压迫者的格言,教人要奉公,纳税,输捐,安分,不可怠慢,不可不平,尤其是不要管闲事;而压迫者是不算在内的。”
在封建制度和封建文化的毒害下,少年闰土纯真的人性被板结、扭曲,终于变成了麻木、悲苦、奴性化了的中年闰土。
中年闰土被生活的艰辛压迫得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甚至连招架之功也没有了,只能无助地任凭摆布。
中年闰土的状态让我想到了一个心理学名词“习得性无助”。中年闰土已成为“习得性无助”的典型代表。
习得性无助是指人或动物接连不断地受到挫折,便会感到自己对于一切都无能为力,丧失信心,而造成无助的心理状态。
“习得性无助”是美国心理学家塞利格曼1967年在研究动物时提出的,他用狗作了一项经典实验,起初把狗关在笼子里,只要音器一响,就给以难受的电击,狗关在笼子里逃避不了电击,多次实验后,音器一响,在给电击前,先把笼门打开,此时狗不但不逃而是不等电击出现就先倒在地开始呻吟和颤抖,本来可以主动地逃避却绝望地等待痛苦的来临,这就是习得性无助。
在这项实验中,造成狗习得性无助的,是让它痛苦的电击和难以逃避的笼子。
那么,对于闰土来说,造成他习得性无助的是什么?是让他苦不堪言的苛捐杂税和逃无可逃的封建桎梏。他只能无望地“忍受着这生活压迫的痛苦”。
闰土的原型是章闰水。章家只有六亩薄沙地,收获的粮食缴完租税后所剩不多。尽管章闰水起早摸黑地干,还是养不活一家人。1934年大旱,地里颗粒无收,逼债的、收捐的又找上门来,没办法,他只好把地卖了,成了一贫如洗的穷苦农民,只能靠租种土地和出外打工为生。由于贫困和积劳成疾,五十多岁后,章闰水背上生了一个恶疮,家里又没钱医治,致使伤口化脓,一直不能愈合,而且越来越严重,终于在五十七岁时亡故。
李长之曾在《鲁迅批判》中写道:“阿Q的聪明、才智、意志、情感、人格......是被压迫得一无所有了,有为之过问、关切,而可怜见的么?没有,除了鲁迅。”这段写阿Q的话,用在闰土身上同样适用。
鲁迅先生通过闰土少年和中年的明显对比,抨击了封建社会传统观念对劳苦大众精神上的束缚和对人性的扭曲,表达了对闰土们艰辛生活的同情,表现出改造旧社会、创造新生活的强烈愿望。
因此,鲁迅先生在《故乡》结尾处写道:“我想:希望是本无所谓有,无所谓无的。这正如地上的路;其实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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