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州地铁5号线遇难者弟弟:妈妈让我求医生再抢救一下,可人已硬了,24岁老姐还没结婚,曾戏说以后让我养她
庞洋洋,女,24岁,生前系郑州某教育公司职员。
7月20日傍晚5点半,她从郑州人民医院站进入地铁5号线。这里距离她的目的地沙口路只有两站,如果不出意外,她能在10分钟后到达。
每逢下雨,庞洋洋总会让弟弟去地铁口接她回家,20日这一天也是,她一进地铁站就给弟弟发了信息,嘱咐他换上拖鞋和短裤。
弟弟收到消息后就出了门,在地铁口旁,积水逐渐从他的膝盖漫到胸口,他抓着路灯,以免被水冲走。

地铁5号线沙口路站。图/武汉晨报记者 王佳箐
他先是等到了姐姐发来的地铁临时停车的消息,之后二人失联。他没有别的办法,还是只能等着,站在积水中的6个多小时里,他打出一百多个电话都无法接通。
21日凌晨,他赶到郑州市第九人民医院,看着尸体从救护车上抬下来。他认出了第三具尸体,穿着浅蓝色的牛仔裤、白色的球鞋,是她的姐姐。
在闷热的太平间里,他等天亮,一直到上午10点多。
父母连夜从广东赶了过来,在路上,母亲不停给他电话,“跟我说,姐没事,只是睡着了,让我去给她做人工呼吸,或者去求求医生,再抢救一下。我说,没办法了,人已经硬了。”
官方通报显示,郑州最长的地铁5号线上,已有12人失去生命。
受害人弟弟口述
【1】那晚,我本打算给姐姐做土豆焖豆角
我姐今年24岁,在一家教育机构做销售工作。她每天早上6点半起来,化妆得一个小时。
20日早上8点,下了两天两夜的雨还没停。我让她别去上班了,她说不行,公司没通知休息。
那时我们家门口的黄河路隧道还没淹,小区里没多少积水。见她非要上班,我就没拦着,转身回房间了。那天,她应该是8点10分左右出的门。
白天我们还一直在聊天。中午1点多,我出门买菜,几乎把菜市场里所有的菜都买了一遍,打算屯在家里慢慢吃。因为下雨,菜变得很紧俏。前一天晚上,我姐下班后去买菜,什么都没买到。
那时路面积水还不深,我给我姐发了一条语音,让她晚上下班带几个馒头回来。我们俩做饭简单,一两个菜就够了。
一般都是等她下班到家了再做,免得菜凉了。那天晚上,我本来是打算给她做土豆焖豆角的。
我姐一个人住的时候,总是点外卖。去年我开始实习,搬来跟她一起住,都是我给她做饭吃。
她不挑食,我爱吃什么,她就爱吃什么。有时我们俩吃不下,就去外面买点炸串。
姐姐喜欢吃烧饼,在我们老家(河南周口)鹿邑县,到处都是烧饼店,到了郑州,她也总让我给她买。
【2】姐姐给我的最后一条信息,是让我在地铁口等她
傍晚4点59分的时候,她给我发信息,说“我现在回去了”。她给我发了一段视频,雨大得吓人。
她说公交地铁都停运,打车估计也打不到,地铁都淹了。
姐姐还是去了地铁站,发现5号线没停。5点32分,她给我发语音,说她刚到地铁站,全身湿透了。
她让我穿个拖鞋,换个短裤,等会儿去家楼下的地铁口接她。
之前也是,每逢下雨,她都要我去接,其实地铁站就在我们小区楼下,走几步就到了。
她怕黑,进小区有一段路没有路灯,如果下班回来比较晚,她总要我站在窗口,看着她进来。

5点52分,她给我打了个电话,没接通,就给我发了信息:“你信号不好,在地铁口等我下,地铁临时停车了。”这就是我最后收到的她的信息。
后来她还给我妈发了视频,她站在地铁车厢里,积水刚淹没她的鞋底,10分钟后就漫到脚踝了,她跟着人群一起慢慢往前挪。

姐姐在地铁车厢拍下的视频截图,积水已淹没脚踝。
6点12分之后,她失联了。
当时沙口路这边雨也很大,信号没了,我电话都打不出去。但没想到问题会有这么严重,我妈叮嘱我去接我姐,我还给她保证,说我就是背也给她背回来。
我6点左右出门,楼下的积水就到我膝盖了。我过了马路,在B1出口旁等。
很快黄河路隧道就被完全淹没了,积水沿着京广快速路向东南方向流,水位上升到我的胸口。
当时水流速也很快,我抓着路灯,稍微放手,就感觉要被冲走了。
我和C出口之间隔着马路,不到100米的距离,能看见有工作人员进进出出,好多辆救护车停在路边。
但我在那等着的时候,没有一个人被抬出来,也没有一辆救护车开动过,我也不知道死伤者是从哪里运出来的。
电话一直打不出去,那天晚上我给她打了不下一百个电话。9点1分到9到11分这段时间,我就打了73个,一打就挂断,显示通话被取消。找别人要来她的工作号,也不打通。
一直到半夜12点多,水位终于下降到我的膝盖处,我才敢走过马路,想进地铁站找我姐姐。但门口有工作人员拦着,说什么也不让我进,还告诉我没有人员伤亡。
最后是一个抢险人员看我不肯走,让我去最近的医院看看。我问他是哪家,他告诉我,应该是九院。
【3】她穿着浅蓝色牛仔裤、白色球鞋
21日凌晨两点多,我到了九院的门诊楼,问护士是不是地铁5号线的伤员都在这家医院。
他们给了我一份名单,上面有多少人我不记得了,但是没有我姐姐的名字。他们让我打120,但对方说只知道名字查不到。
我就在九院等着,两点半左右,过来了三四辆救护车。我跟过去看,当时还以为那一批是去急诊抢救的。
车上没有担架,等了一会儿,到2点49分,抬下来第一个人,蒙着白布。被抬下来的第三个人,我一眼就认出是我姐姐,她穿着浅蓝色牛仔裤、白色球鞋。
她们被运往太平间,但工作人员拦着不让我进,我去求警察,他看赶不走我,便让我跟工作人员偷偷进去。
凌晨4点之前,8具遗体全部运进来,工作人员也离开了。我一个人待在那里,一直到上午10点多。
我给姐姐擦脸,她身体都僵硬了,嘴里全是泡沫,牙齿凸了出来,上嘴唇翻了起来,怎么也按不回去。
我最先告诉了女友。我说,没有了。她问我,啥没有了。我说,姐没了。
我不知道怎么告诉父母,一直到凌晨3点40多才说。他们连夜往郑州赶,我妈给我打了好几个电话,跟我说,姐没事,只是睡着了,让我去给她做人工呼吸,或者去求求医生,再抢救一下。我说,没办法了,人已经硬了。
我们家一共姐弟三人,我姐是老大,父母和二哥都在广东工作。她中专毕业后留在郑州上班,我也来这儿读书,今年才毕业。以前我姐一个人租的一室一厅,我搬来后,那个房子小了,就换了沙口路地铁站旁的这套。
19日晚上,我们一起吃饭时,我说姐姐都24了,怎么也不找个男朋友。她说她不打算结婚了,以后让我养她。
武汉晨报特派记者 王佳箐 郑州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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