堪称南宋命脉的襄阳,蒙古人为何足足等了30年,才开始大举进攻?
南宋度宗,咸淳九年(1273年)二月,襄阳保卫战进入最后的关键阶段。蒙古军的“大杀器”回回炮,击中了襄阳城的谯楼,声若惊雷的炮击声,响彻整个襄阳城,城中汹汹,军心动摇。
襄阳守将吕文焕在势穷援绝的困境下,与蒙古军将领阿里海牙折箭为誓,约定不得大肆屠城,随后举城投降。历时五年的襄樊保卫战,以襄阳的失陷,宣告结束。而此时的蒙宋战争,已经进行了38年了。
攻占襄阳后,蒙古军以荆襄为节点,沿汉江而下,进入长江,仅用了不到三年的时间,在德祐二年(1276年)正月,兵临临安府(今浙江杭州),迫使南宋中央投降。至此,持续近半个世纪的蒙宋战争,最终以蒙古人彻底覆灭南宋政权,而宣告结束。

襄阳临汉门
襄阳作为蒙宋战争中的重要战略城市,它的失守,让蒙古人成功掌握了通向长江中下游的钥匙。
那么,如此重要的襄阳,蒙古人为何不在战争的初期,直接攻占?而要等到战争持续了三十多年后,才开始重视这座城市?
事实上,从蒙宋战争开始的初期,蒙古人的战略重心一直都在四川,而不是湖北。
南宋端平元年(1234年),七月。就在南宋方面在河南发动“端平入洛”战役的同时,窝阔台召开蒙古诸王大会,在这场重要的会议上,窝阔台确定了两件事。其一:是确定了南伐宋朝的战略构想;其二:是确定了伐宋过程中的军事进攻方向。
蒙古族内部,包括归附的汉人和契丹人,一致认定“先谋犯蜀,下窥江南”的战略方向。即先拿下四川,而后沿长江而下,直抵江南。事实上,这一战略,虽然在后来的忽必烈看来,有着明显缺陷。但就当时而言,这无疑是最适合,也是最正确的战略安排。
蒙宋之间早期的军事接触,就是发生在四川地区。宝庆二年(1226年),成吉思汗在征讨西夏的同时,派一支偏师,以取金、夏为名,向南抄掠,入南宋四川境。并在次年年初,与宋军发生正面冲突,南宋四川制置使郑损畏敌不前,轻率地作出放弃关外五州、退宋三关的决定,致使蜀地门户大开。
绍定四年(1231年),蒙古灭金进入最后的关键阶段。拖雷武力借道宋境,四川制置使桂如渊不思抵抗,托雷乘势率军闯入大散关,攻破凤州城,屠洋州,围攻川陕重镇兴元府(今陕西汉中),沿汉江南下,抵达邓州(今河南邓县)。

两次规模不大的试探性进攻,让蒙古人看清了南宋军队的羸弱,和四川地区不堪一击的军事防线。加之,金国灭亡以后,黄河、淮河之间屡次遭到战争的破坏,形成了大片的无人区,不适合蒙古军作为南下的重心。所以,当窝阔台决定伐宋时,他选择将军队的进攻重点放在四川,打算以川蜀地区作为覆灭南宋的突破口。
端平二年(1235年)春,窝阔台派大将阿术鲁率东路军进攻两淮,三皇子阔出率中路军南下荆襄;二皇子阔端率西路军攻打四川。都元帅塔海率领的先头部队,非常迅猛,相继攻克沔州(今陕西勉县)、兴元府(今陕西汉中)、阳平关。
驻守蜀边的宋军,在四川制置使赵彦呐的带领下,向四川内郡溃逃,沿路州郡,无人守城。川北门户大开,蒙古军不断向四川内郡挺进,十一月,攻克成都府,并以成都为中心,四面出击,不断攻击四川各路州县。史载“是四川府州蜀十,残其七八”、“五十四州俱陷破,独夔州一路,及泸、合数州仅存”。

与四川蒙古军的不断深入相比,南下荆湖的蒙古军就显得积极性不高。阔出率军,取道金州(今陕西安康)、光化(今湖北老河口),沿汉水南下,一路上也没有遇到强烈的抵抗。南宋京湖制副使全子才连夜逃遁,给蒙古军留下了大量的攻城器械。九月,蒙古军正式进入荆湖地区,邓州守将赵详举城投降。十月,蒙古军包围枣阳,宋将樊文彬率部坚守,终因外援已绝,城破身亡。
枣阳失陷,蒙古军遂集中力量转攻襄阳,这是襄阳第一次正面面对蒙古军队的进攻。但有意思的是,此时的蒙古人显然对襄阳并不感兴趣。史载“史天泽挟二舟载死士,直前捣之,覆溺者万计”。这是蒙古人对襄阳的唯一一次大规模军事行动,在遇到宋军的顽强抵抗后,便铩羽而归,放弃襄阳,转攻随州、郢州(今湖北钟祥)。
但蒙古人想不到的是,他们虽然放弃了襄阳,但最后还是以另一种方式,占领了襄阳……
这一年的冬天,蒙古军再次发重兵突袭襄阳城西门,襄阳城告急。实际上,蒙古人的进攻,更像是为了进攻而进攻,他们似乎对襄阳实在提不起什么兴趣,这种情况不仅出现在襄阳,在进攻襄阳以南的江陵(今湖北江陵县)时,也远没有“征蜀”的蒙古军那么卖力气。对襄阳的进攻,也只是不时的小规模行动,始终没有发动持续的大规模进攻(另一层的原因是蒙古人的军队人手不够。)。
当时,坐镇襄阳的是京湖制置使赵范。赵范“朝夕酣狎,民讼边防,一切废弛”,和北军主将王旻、李伯渊厮混在一起。而且在襄阳城内部,北军与南军互有矛盾,赵范对此视而不见,不作协调。
次年春,受朝廷委派,支援襄阳的李虎率领南军进入襄阳。入城后,李虎便扬言要剿除王旻北军。南北两军发生冲突,先是王旻被杀,而后赵范又下令诛杀北军,襄阳城的局面开始失控。赵范遂逃出襄阳,勾奔荆门而去。
北军主将李伯渊率剩余的北军,焚毁襄阳城郭后、举城投降蒙古。襄阳城官民四万七千余人、三十万担粮食、弓矢器械二十四库、以及金、银、盐、钞等,皆为蒙古所有。自岳飞收复襄阳130年以来,由宋军苦心经营的这座军事重镇,毁之一旦,化为灰烬,祸至惨也!

蒙古人虽然接受了李伯渊的投降,但在查抄襄阳城的物资,和迁徙城中百姓至洛阳后,并未实际派兵驻守。直到这一年的十月,方才派遣游显领襄阳、樊城事,表示象征性的占领。而游显也并未对襄阳城有任何战略上的规划,连最起码的城防设施,也懒得归置。只是“在城内起屋造酒,以待伪酋即鞑贼大队前来度夏”。
这些情况都说明,蒙古人在最初的伐宋战争中,并未将襄阳城作为南下进攻的重要城市,或者说,此时的襄阳城还没有被列入到蒙古人的战略规划中。这一时期,南下的蒙古军对大多数城市,还是沿用攻而不占的方略,意在不断地消磨南宋的有生力量,这一点在蒙古灭金的过程中也尤为明显。
蒙古人第一次占领襄阳,来得快,去得更快。嘉熙三年(1239年),蒙古军的军事中心逐渐东移至两淮地区。荆湖地区的宋军,趁机开始大面积的收复失地。郢州(今湖北钟祥)、荆门、信阳军(今河南信阳)相继被收复。
曾经投降蒙古,驻守襄樊的刘廷美,有意归附南宋,以内应引宋军进入樊城。四月,宋军都统江海攻克襄阳外城,别将刘义执游显降宋,宋军成功收复襄阳。

襄阳古城墙
与荆湖地区停滞不前的蒙古军队相比,“征蜀”的蒙古军显得异常的“积极”。蒙古人在川北的兴元府和石门建立控制四川的战略基地,以此作为南征四川的桥头堡。
从端平三年(1236年)开始,蒙古人在四川的进攻几乎没有停止。嘉熙元年(1237年),蒙古军突袭武信军(今四川遂宁),将南宋贮存在城里的府库钱粮掳掠一空;
嘉熙二年(1238年),蒙古都元帅塔海指挥蒙古军对川东地区发动进攻,攻陷隆庆府(今四川剑阁)。次年,又攻重庆,继而东下攻万州(今重庆万州区)、夔州(今重庆奉节)。宋将孟珙分兵守卫峡州(今湖北宜昌)、归州(今湖北秭归)、施州(今湖北恩施)一线,击败东侵的蒙古军,迫使其退兵。
淳祐元年(1241年)蒙古军又进攻川西地区,连破“二十余城”,进围成都,宋将田显开北门投降,成都再度失陷,南宋四川制置使陈隆之被俘遇害。
蒙古军在四川的战事非常顺利,除夔州路以外的利川路、潼川路和成都府路都遭到蒙古军队不同程度的袭扰和掳掠。但就在蒙古军一路高歌猛进时,淳祐元年十一月,窝阔台突然病逝。蒙古政权随即陷入权力纷争,无暇再对南宋进行全面战争,宋蒙之间的大规模战事暂告中止。

窝阔台
由窝阔台病逝所引发的一系列蒙古族内部的动荡,基本上暂停了蒙古军在四川的军事行动,蜀地得以喘息。事实上,窝阔台攻占四川,沿江而下的战略,在战争过程中被证明是可行的。但他自己的突然病逝,却阻碍了这一战略计划的推进。使南宋朝廷在喘息之余的同时,能够腾出手来重新配置和重建四川地区的军力。
几乎就在窝阔台病逝的同时,南宋派遣余玠以四川安抚制置使的身份来到四川,主持四川防务的重建。余玠主蜀期间,修建大型山城二十余座,山城以山筑就,山体峭绝千仞,山顶宽平,有田土可耕,有林木可用,有泉水可饮,可供百姓居住或军事防御,由此形成了具有四川地理特色的—山城防御体系。

磐石城遗址
同时,余玠重建四川的指挥中枢,以重庆设为帅府,作为南宋在四川的军政大本营,并采纳播州冉氏兄弟建议,围绕合州钓鱼城来布置防线。以重庆府、合州钓鱼城为核心的川东沿江防御体系,成为此后,南宋在四川抵御蒙古军的重要防线。后来证明,直到蒙古军兵临临安城,这条防线也未被突破。
淳佑十一年(1251年)六月,拖雷长子蒙哥在斡难河即位,成为蒙古族大汗。蒙哥伐宋的战略同样也是从四川入手,但与窝阔台时期不同的是,他选择先借道吐蕃国,攻灭云南的大理国,而后与陕西和四川的蒙古军联合,南北夹击,一举拿下四川。宝佑二年(1254年),兀良合台俘虏了大理国王段兴智,大理灭亡。
宝佑四年(1256年),蒙哥命令兀良合台率兵由云南进军四川,企图“通道于嘉定、重庆,抵合州,济蜀江”,与四川的蒙古军配合作战,一举荡平四川全境。但实际上,蒙古人攻占四川的最好时机,随着窝阔台的病逝,彻底错过。这一次,蒙古人在四川打地很艰难。宋军凭借有利地形顽强抵抗,蒙古军南北会合的战役意图,终究未能实现。
宝佑六年(1258年),蒙哥分三路大军,从川蜀、荆湖、两淮地区,再次发动大规模的灭宋战争。四月,蒙哥率领四万人马,号称十万,进至六盘山。
十月,蒙哥率部渡过嘉陵江,进驻剑门关(在今四川剑阁北)。但如此大规模的战役,蒙哥却没有让兄弟忽必烈参加。而是以“患脚疾”为由,罢了他的兵权,把他强行安置在后方。
有人的地方就有斗争,这一点同样适用于如日中天的蒙古族同胞。忽必烈生怕蒙哥猜忌自己,遣人恳求蒙哥,让自己带兵从征。好巧不巧,南下荆湖的塔察儿停滞不前。于是,蒙哥决定分兵与忽必烈,命他代替塔察儿,南征荆湖。
事实上,忽必烈是蒙古政权高层里,为数不多的明白人。他早已看出蒙哥亲率大军,远征川蜀的错误战略。他手下的谋士就曾对他直言道:“蜀道险远,瘴疠时作,难必有功,万乘岂宜轻动”。并且建议他尽快拿下襄樊,则大业可定。
开庆元年(1259年),七月,忽必烈行至蔡州(今河南汝南县)。从被俘的宋军前哨口中,得到了蒙哥病逝四川的消息,但忽必烈认为这是宋军散布的谣言。遂杀掉前哨,继续南下。
但实际上,蒙哥在七月二十一日,就已经病逝温汤峡(今重庆北碚的北温泉)。

蒙哥
八月,忽必烈率军渡过淮河,二十日,攻破大胜关,随后兵围黄陂(今湖北武汉黄陂区),在黄陂取道阳逻堡渡江。九月一日,从攻四川的宗王穆哥,从钓鱼城遣使来告知蒙哥死讯,并请忽必烈北撤,继承汗位。
蒙哥的死讯得到证实,但忽必烈认为既已南下,不能无功而返,于是决定继续进兵。他指挥十万蒙古军三道并进,突破南宋长江防线,渡过长江,包围了鄂州城(今湖北武昌)。
但鄂州城远比忽必烈想象的要难啃的多,连续三个月的猛攻,只是攻破了鄂州的东南角。就在前线的战事陷入胶着时,十一月十七日,忽必烈的妻子派遣使者来到鄂州,带来了一则重要的情报:忽必烈的幼弟阿里不哥已遣人调兵于大漠南北,图谋称帝!
鄂州城现在拿不下,将来可以再打,可汗位一旦丢了,就彻底没有机会了。闰十一月初,留下大将拔突儿等人指挥部分蒙古军继续围困鄂州,忽必烈率主力北返。六天后,蒙古大将拔突儿等人也根据忽必烈事先的安排,迅速从鄂州解围撤军。
蒙宋战争,又一次因蒙古族可汗的去世,而宣告暂停。但这一次,蒙古人并没有给南宋太多的时间来整饬军备。景定元年(1260年),忽必烈和阿里不哥,分别召开忽里台(大朝会),宣布自己继承大汗位。由此,蒙古陷入了长达四年的汗位之争。

忽必烈
但事实上,与阿里不哥的汗位之争,并没有让忽必烈忘记或者放弃灭宋。就在忽必烈继位的同年,谋士郭侃向忽必烈献上《平宋策》,建议说:“宋据东南,以吴越为家,其要地,则荆襄而已。今日之计,当先取襄阳,既克襄阳,彼扬、庐诸城,弹丸地耳,置之勿顾,而直趋临安,疾雷不及掩耳,江淮、巴蜀不攻自平。”
这是蒙古方面,第一次有人正式提出改变灭宋的战略方向,将战略重心从川蜀转移至荆湖。但忽必烈对这个早就心有所属的方案,不置可否。直到另一个人的出现,才彻底改变了蒙宋战争的僵局。
开庆元年,就在忽必烈从鄂州撤兵后不久,贾似道入朝,被拜为右相,权相之路就此开始。贾似道崇尚铁腕政治,上台之后,针对当时官员贪墨、结党营私等弊病,进行了大规模的整肃,各路安抚制置司,更是这次“严打”的主要对象。
刘整时任泸州知府兼潼川路安抚使,正是核查对象之一。作为四川制置司下四大主力之一,刘整尤善敎练战士,但因恃才桀傲,与四川安抚制置使俞兴素来不和。俞兴派人清查刘整账目,刘整向俞兴行贿,但俞兴拒不接受;刘整又派人到江陵请求俞兴之母代为说情,也遭到俞兴拒绝。另一方面,刘整得知俞兴与四川制置副使吕文德,互相勾结,欲图谋加害于己。由此,反叛之心已定。
景定二年(1261年)夏,刘整秘密联络蒙成都路经略使刘黑马,举城投降,泸州失陷。忽必烈随即任命他为行夔府路中书省兼安抚使,配合四川地区的蒙军,与宋军进行作战。

刘整的投降,虽然在短时间内造成四川局部的防御空缺。但并没有撼动整个川东的沿江防御体系。此后的几年,蒙宋双方在四川开始了持续的拉锯战,双方你来我往,攻守杀伐,互有胜败,四川的战事陷于胶着状态。
咸淳三年(1267年)冬,刘整在大都(今北京)觐见忽必烈时上奏,提出了新的攻宋方略,建议“攻宋方略,宜先从事襄阳”,不要与宋军在四川纠缠,改将进攻重点放在襄阳方向。“先攻襄阳,撤其捍蔽”,而后顺汉江而下,攻取鄂州,从鄂州撕破南宋长江防御体系!
刘整的建议遭到了许多蒙古官员的反对,但却得到了忽必烈的坚决支持,忽必烈当即表示“朕意决矣!”
咸淳四年(1268年)春,忽必烈任命阿术为都元帅,指挥蒙古军进攻襄樊。阿术因有过攻击襄阳的经验,知道进攻襄樊单靠蒙古骑兵是不行的,便向忽必烈请求“汉军协力征进”。忽必烈同意了阿术的请求,并且指派刘整为都元帅,赴襄樊与都元帅阿术同议军事。
九月,蒙古军在完成作战准备后,开始在襄樊外围大规模地筑城,对襄樊进行合围。南宋方面在加强襄阳和樊城的城防的同时,不断集结重兵,从外围开始突破蒙古军的包围,蒙宋双方的焦点都集中在了原来被忽视的襄樊地区。襄樊保卫战正式打响……
参考资料:《宋史》、《宋蒙(元)战争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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