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爆竹响起来，过年才有年味、喜庆味，也是保护民族集体记忆

燃放烟花爆竹原本只是农历新年民俗，但在过去的阳历岁末，全国各地普遍出现燃放烟花爆竹庆祝元旦的情况，究其原因，还是烟花爆竹所寄托的久远深厚的民俗内涵，得到中国人的普遍认可，并可恰在此时用以表达对于新年的希冀——无论阳历新年，还是阴历新年：祛除疠疫，表达喜庆与未来的期盼。

远在一千五百年前的南梁，时人宗懔所著《荆楚岁时记》，即有记载：“正月初一……鸡鸣而起，先于庭前爆竹，以辟山臊恶鬼。”在相信万物有灵的中国传统社会，百姓相信无论善恶，冥冥之中皆有神鬼左右。见于《山海经》的传说，干旱有旱魃作祟，瘟疫有絜钩出没。而造孽的鬼魅，总是见不得光的，于是百姓想起许多应对之道，吓跑它、打倒它，好让雨来疫消。裂响的爆竹，无疑正是这种原始的邪不压正思想的最好寄托，“爆竹声中除旧岁”，制造过去一年中所有灾祸的“山臊恶鬼”也一并吓跑打倒，于是心生新年五谷丰登、百病不生的期盼，鼓勇迎接新的生活。

——不是吗？过去一年乃至三年中国遭受到令每位国人铭心刻骨的新冠瘟疫，新年总是转折的契机，各地市民遵循千百年来祖先遗存的民俗，燃放烟花爆竹，祈求再无疫情，国泰民安，不正是最为值得赞许与颂扬的民心吗？

然而现实却是，各地均有颁布时间不同、禁止程度不等的“禁燃令”，禁止百姓烟花爆竹，禁止百姓通过这种传承千百年的民俗行为进行祈福活动，不得不说是种遗憾。

燃放烟花爆竹，各地禁止的原因，不外乎环保原因，以燃放之后增加空气污染为辞禁止，这理由实在未免有些牵强。环保确实极其重要，但是人类的生产生活难免又会制造污染，因此如何减少污染，在环保与生产生活之间达成平衡，才是合理有效的解决方案，包括中国在内的世界各国也无不遵守这一规则。

烟花爆竹的燃放时间是极有限的，中国各地的民俗大体只是集中在阴历新年初一至初三、初五、十五等几日，污染程度极其有限，主要是一些烟尘，风一吹就散了。

而且另一方面，烟花爆竹的“污染”，其实也是燃放者的刻意追求——弥漫在空气中灭疫消毒的硝烟气味令人心安，可以消灭隐藏在空气与一切角落中的鬼魅。甚而对于许多中国人而言，正是新年几天浓烈的硝磺气息，与食物共同构成“年味”的嗅觉味觉记号——随着食物越来越难让逐渐富裕的中国人感觉到喜悦，烟花爆竹的“污染”可能成为唯一的嗅觉记号。——那么既然百姓明知与乐意承担燃放烟花爆竹所带来的“污染”，又有什么理由以此禁止之呢？

禁燃令的环保原因中，除却空气污染，也有噪音污染的说辞。难以成立的理由除却如同空气污染之外，由禁燃令反而引出迹近戏谑的替代品——电子鞭炮、电子礼炮。禁燃令得不到百姓认同，无法杜绝百姓的民俗需求，应运而生出“拟态”的电子爆竹，用于向婚礼、丧礼出租，以及替代年节燃放。电子爆竹采用大功率音箱，噪音远比传统爆竹巨大，却又不受禁燃令限制，于是不但没有减少噪音污染，反而变本加厉。

再者，配合禁燃令的宣传，不外乎还有燃放烟花爆竹增加环卫工作量；容易引发火灾，增加消防工作量；容易受伤，增加医院工作量等等。是的，这都是对于燃放烟花爆竹者有益的提醒，提醒他们应当购买正规厂家的合格产品，应当遵守产品的使用说明，采用符合标准的燃放方法，避免造成意外伤害；提醒他们应当尽量选择安全区域燃放，远离密集住宅区、商业区等容易发生火灾的区域燃放；提醒他们尽量妥善处理烟花爆竹燃放后的废弃物，确保扑灭所有明燃阴燃的火源，尽量自行收集清理等等

——如果他们没有慎重对待这些提醒，造成自己与他人的伤害，造成火灾，那他们自己或者监护人无疑需要承担一切责任，这都是非常理性与人性化的管理举措，却不足以成为禁止的理由，这是合理与不合理的界线，否则一切可能造成危害后果的行为都应禁止，如若不然，难免成为任性的选择性禁令。

另一方面，作为中国最为传统、最为重要的民俗活动之一，烟花爆竹的生产制造，古往今来都是重要的手工产业之一。湖南浏阳、醴陵，江西万载、萍乡，都是中国人耳熟能详的烟花爆竹产地，中国制造的烟花爆竹，不仅满足国内市场，也是全世界最为主要的货源，年出口额数亿美元。烟花爆竹制作需要大量手工操作，因此作为劳动密集型产业，截至2021年上半年，中国烟花爆竹相关企业数量高达一万八千余家，这是多少人的衣食所系，可想而知。

然而各地的禁燃令严重制约了中国烟花爆竹产业的发展，数十万家企业同时意味着普遍规模偏小，这也就意味着产品质量难以稳定，反而更容易带来禁燃令本为避免的烟花爆竹造成的伤害。

而原本发展规模较大的企业，受到禁燃令的影响又最为严重。上市公司，由原湖南浏阳花炮更名的熊猫烟花，财报2014年烟花业务收入1.64亿，而2022年烟花业务收入则为1.43亿，八年时间没有增长。

自1992年某城市首推禁燃令，至今全国禁燃市县一千余座，然而三十年过去，一两辈人迭代，禁燃依旧争议不断，不争的事实却是“年味儿”越来越淡，承载中国人最多传统的春节几成鸡肋，无数人衣食所系的烟花爆竹产业步履维艰，烟花爆竹质量难以提升，流入燃放者手中的产品质量参差不齐，反而增加了燃放者受到伤害的几率。

争议三十年，是否也到了适时改变的时刻？

就在各地为祈求新年无疫的烟花爆竹此起彼伏之后，元旦当日，“多地调整燃放政策，部分地区在规定时段内可燃放，除夕不限时燃放”的新闻见诸媒体，改变或许已见端倪，希望从保护民俗、保护民族集体记忆、乐民众之乐的用心出发，对烟花爆竹予以弛禁，让大家安享热闹祥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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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里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