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列车售货员，曾一年盖起一栋楼，如今沦落成边缘人

口述：老苏（四川广安人）

撰文：胖爷

绿皮火车曾是无数人的记忆，每个坐过绿皮火车的乘客，都对售货员印象深刻，对那句“啤酒饮料矿泉水，花生瓜子火腿肠”的广告语记忆犹新。

三十年前，我有幸成为了一名列车售货员，最辉煌的时候，用一年赚到的钱，回农村老家盖了一栋楼。因为在火车上工作，受人尊敬，备有荣光，我在左邻右舍中很有面子。

如今，时迁境迁，随着时代的发展，社会的进展，列车售货员这个职业虽仍然存在，但收入与境况已经大为不同。而我，也从村里人人羡慕的对象，沦落成一个边缘人。

1999年，我从部队退伍，回老家休整了一个月，随后南下深圳，在一家电子厂当保安。半年后，经战友介绍，我成了一名列车售货员。

虽然没有正式编制，用现在的话来讲，就是一个临时工。但我已经相当满足，毕竟，穿着制服在火车上走动，给人的感觉，是国家的人，乘客们无比仰望。

我跟的线路，从重庆到广州。川渝是人口大省，也是劳动力输出的大省，列车自重庆出发，沿途经停几十个家，每个站有上有落，但总体上，上的多下的少。因此不管平时，还是节庆时刻，这趟列车从来不缺乘客。

更多时候，站票都买完了，但一路仍不时有人往车上挤，先上车再补票。

尤其春运的时候，有人爬到货架上，有人睡在座位底下，而洗手间永远都有人，不是在上厕所，而是实在没地方站了，四五个人挤在洗手间里。

有些乘客一路站了几十小时，想席地而坐也坐不了，因为根本没有多余的位置。终于抵达终点站，人近乎虚脱。

从广州到重庆，一路山高水长，从起点坐到终点站的乘客，尿急了要去洗手间，一路挤过去，真心不容易。这时，他们最盼望的就是售货车。

售货车一来，路中间的乘客都会起身让位置。倘若售货车一时过不来，又挤不过去。有尿急的人，直接拿了塑料瓶子，直接尿在瓶子里。

男人有困难时，可以如此。若是女乘客就麻烦了，甚至有人急哭了，最后尿在裤子里。回首那段时光，真是苦忧参半。

当然，对我们售货员来说，乘客多是好事。推着售货车，或者提着产品穿行在人群中，虽然路程艰难，但人多意味着，潜在需求大，售卖出去的产品就多，我们拿到的提成就多。

刚去时，我负责推着售货车买零食饮料。售卖零食最简单，无非推着售货车来来回回，不用背大段大段的台词，而且需求大，只要把商品价格记清楚就可以了。

有的售货员为了获得更多利益，会自己进货，或者私自加价。那时，最畅销的商品是方便面。我听同事讲过，有位前同事，铤而走险，仅方便面这一项，每月就能多赚几千块。当然，事发之后，他被开除出局。

单位为了避免此类事件发生，作了许多预防措施。其中之一，就是调岗。通过经常性调动岗位，来打乱心存私心的售货员的计划。只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违规现象仍时有发生。

因为这个行当很赚钱，甚至出现了假售货员。这些售货员上车时和普通乘客一样，待上了火车，跑到厕所换上一套和我们一样的制服，拿着各种千奇百怪的商品，开始在各个车厢里转悠售卖。

当然，假李鬼害怕遇到李，他们介绍商品时，往往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目光闪避，无法专注，一旦发现情况，赶紧逃之大吉。一旦被抓住，他们的商品将被没收，重者还会罚款。但此类现象仍然层出不穷，几乎每条线路都有。

推了两个月售货车之后，我被调去售卖百货。所谓百货，无非就是各种日常生活用品。牙膏牙刷皮带毛巾最为平常。我们售卖的产品，有一个特点，就是一般在市面上找不到。正因为找不到，才有神秘感，也才有定价权。

当然，那时的产品和现在也不一样。单位拿给我的货，的确是货真价实，虽然算上不真正的“列车专供”，但质量有保障。

流水的乘客，铁打的售货员，但产品销售多，利润还可以。再说，单位也注意形象，有专门进货渠道，产品管控也很严格。

推售货车叫卖零食饮料，并不需要多么出色的口才。但售卖百货则不然，方便面是刚需，饥饿了，就得购买。牙刷则不然，这时，售货员的口才就变得重要起来。

火车上鱼龙混杂，没什么娱乐，坐车又很倦累。这时，优秀的售货员就充当起幽默大师的角色，相当于现在的脱口秀演员，要提升乘客的兴趣，让他们观赏你的表演。待吸引了注意力，再一一介绍产品。顾客买货，都有头羊效应。一旦突破第一个，后续的乘客往往都会跟上。

我喜欢阅读，也写过一些打油诗，成了售货员后，我把这些兴趣用到了售货上来，把每件商品，编成了一句句打油诗。

这些诗当然没什么文采，但可以逗人一笑。而乘客笑了，你们的距离就近了。再推销你的商品，就容易许多。

大约因为我这个特长，后来我被调去售卖特产，还给后来的售货员作了培训。

当了半年售货员，我的工资有了明显起色。那次发了工资，一看，我吓了一跳。好家伙，整整一万零八百块。要知道，我在深圳当保安，最高一个月，也才一千零五十块。当售货员与做保安，工资整整相差了十倍之多。

我干劲更足了。之后的一年，我存了十万块钱，并用这一年赚到的钱，在农村老家盖了一栋房子。父母从土砖房搬进新居时，激动得热泪盈眶。而我觉得自己赶上了一个好时代。

在这个岗位下，我一干就干了三十年。虽然赚了一些钱，但售货员表面风光，其实有口难言。比如，经常黑白颠倒，累，没有休息，吃不好，睡不香。长此以往，对身体造成了巨大伤害。任何一个行业，不管曾经多么辉煌，也有落寞的时候，这是自然规律。十年前开始，列车售货员这个行当，已经走向了下坡路。

虽然进入行业的单位更多了，行业的发展已经大不如前。以前，单位对每款产品都会严格的审核所关，写稿背词，也讲究独创性。每条稿子背得滚瓜烂熟，那些词直接从心里流出来的一样。现在的售货员，心里更多只有利益，只有得失。

当然，这也售货员的收入也有很大关系。现在的售货员，是没有底薪的，相当于一个销售员，通过面试后，销售公司统一集中培训，然后，你花钱购物工作服，从单位进货，再上车售卖。所以，千万别以为售货员是列车上的正式职员，实际就是一个临时工。

虽然很多公司招聘时，强调月薪近万，但实际上，除开车票生活等各种开支，拿到手里的已经所剩无几。当然，当售货员最大的好处，是工作时间还算自由，而且可以趁此机会，去各个城市转悠。

我也早已不是一名列车售货员，现在老家镇上开了一家面馆。曾经的荣光早已不见，只偶尔还会怀念在列车上售卖的日子。

又是年关将至，如今高铁线路已经四通八达，打工者条件好了，小车也越来越多，游子返乡再也不像以前一样，挤在绿皮车上。在此，祝打工者平安返乡，快乐过年。祝大家吉祥如意，幸福安康。（图文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