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解读《大明王朝1566》第四十六集

公元前四百年，波斯王国那位名为「战士」的伟大君主—薛西斯，率领自己庞大帝国的军队，浩浩荡荡开往希腊，踌躇满志地扩张帝国的版图。

他途经达达尼尔海峡，看到他的战舰填满海水，他的军队遍布海岸线。

这个作为站在这个世界权力顶端的男人，为自己强大帝国的实力感到骄傲，转瞬却悲伤起来。

「这么多的人，却没有一个人能活到一百年以后。」

这些人当然也包括他自己。

几乎所有站在权力巅峰的人，空间上再无对手后，都要面对时间上的最大敌人——si亡。

他们不愿认输，用尽一切手段，妄图战胜si亡，获取永恒和不朽。

他们贪图青春肉体赠予的欢愉，希望年轻治愈衰老。

他们求仙问道，向神明祈求庇佑，希望无限接近永生。

他们建造金字塔，构造另一个世界，希望在往生之地延续权力。

可si神很早之前就埋伏在他们身边，只等时机来临，给予他们致命一击。

所有人都知道，这一刻就要来临，嘉靖要si了。

嘉靖自己也知道。

他选择以一个帝王的尊严来面对si亡，换上自己的龙袍，教化自己的继承者，为自己的权力作出最后申辩。

1. 龙袍

▼他穿上了龙袍，戴上了金冠。

▲他在镜子里看到了自己的脸。

陌生，这是他第一感觉。

一切可笑而可悲。

▼他的须发已开始白了。

▲这是一张衰老的脸。

他对自己本该熟稔的样子不自信起来。

黄锦已经太久没有见到嘉靖这个样子了，他知道嘉靖大限不远了，止不住哭了起来。

▼黄锦的哭声让嘉靖更不自信了。

▲黄锦用蹩脚的谎言哄着嘉靖。

▼嘉靖哪里不知道呢。

▲他求了半辈子的长生，此刻也不得不承认长生是个幻象。

只不过这个幻象在权力的装饰下真实了很多年。

他不是九天上呼风唤雨的神明，只是一个深宫中操纵权力的帝王。

多年修道，终是徒劳。

嘉靖有些惆怅。

▼穿龙袍的他才是真正的他，嘉靖很快从惆怅中回过神来。帝王要做帝王该做的事情，他想起他今天要做的帝王之事，让裕王父子进来。

2. 继承者

▼裕王和小万历进了精舍。

▼嘉靖拍了拍手，让小万历上来。

▲即使自己的生命即将陨灭，所有获取永生的方式都被证明徒劳无功。可人在看到自己后代的时候，总会有一种自己的生命得到延续的错觉。嘉靖看小万历的眼神不只有慈爱，更是一种对生命的渴望。

▼嘉靖拍了拍小万历的脸。

▲背课文是小学生的基本素养，皇位继承者也不能免俗。

▼看万历学的不错，嘉靖心中也安慰。

▲小万历一天天长大，嘉靖一天天衰老。小万历刚出生不久，他可以将小万历举起来；上次献血经的时候，他还可以将万历抱在怀里；可现在，他已经抱不起来了。

▼嘉靖叫黄锦来，在他的旁边放个凳子。

▼黄锦搬来了墩子，想举着小万历坐上去，却被拒绝了。

▼嘉靖在孙子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嘉靖倍感欣慰。

▲嘉靖难得笑了起来。这个地方陈宝国老师处理的非常细腻，人在健康壮年的时候，笑就是笑，清朗开阔；可老年人的笑，总是带着一股哭腔。

▼嘉靖笑完，把小万历抱在了怀里，贪婪地吸了一口气。

▲这是生命的味道，年青、健康、充满生机，和他身上的衰老味道正好相反。

▼裕王看到祖孙如此和睦，心中复杂。

▲他和父亲并不亲近，父亲在他心里是威严的，原来父亲也有这样慈爱的时刻，他嫉妒；可他也知道，父亲如此宠爱孙子，是生命将尽，他难过。

▼嘉靖见裕王万历父子，当然也不仅仅是一个年长的祖父享受天伦之乐。更重要的是，他需要教化自己的继承者，他很快转入了正题。

▼裕王想替小万历答复，被制止了。

▲如张居正所筹划，他们进献祥瑞是为了让嘉靖宽恕海瑞。小万历必然也是被吩咐了，但是小孩子毕竟不是很懂，所以裕王是想先回话的。不过小万历的回复倒是也不错。

▼嘉靖早就知道是什么了，让下面人给抬上来。

▲这里有个细节。陈洪因为投靠裕王，被嘉靖敲打，此时已经不能随意进入精舍当差了，这三代主子都在的场合，他只能站在外面，很是气闷。嘉靖身边只留下了黄锦，黄锦也不再在司礼监当差，只一心一意服侍嘉靖。嘉靖虽还是用陈洪，小太监还尊称一句「老祖宗」，可亲疏远近一看便知。

▼龟被抬上来了。

▼小万历回答地非常流畅。

▲小万历的话明显也是大人教的，大概率是张师傅和冯大伴一起教的。毕竟一个五六岁的孩子，又哪里懂什么朝堂局势。预先取之必先予之，将祥瑞和海瑞联系起来，否定海瑞，首先还是在取悦嘉靖，这样海瑞方可有一线生机。

▼众人心知肚明，万历一番话说完，黄锦和裕王都小心看着嘉靖的脸色。

▼嘉靖半晌没有说话，他想到的，是海瑞在狱中对他说的一番话。

▲即使在场的人都不知道这一节，可言犹在耳，嘉靖无法欺骗自己和汉文帝是一样的贤君。

▼嘉靖不说话，在场的人都有些紧张，小万历最先开口了。

▼嘉靖安抚着自己的孙子。

▼万历的回答也很直接。

▲万历救海瑞，大概率也是裕王和张居正的意思，但是肯定不会教他这么明白的说出来。可万历是个小孩子，而且是富贵家庭被宠着长大的小孩子，他有很强的的安全感，对诉求表达会非常直接，所以小万历没有任何铺垫，直接要求嘉靖放海瑞。

▼见小万历这么直接，裕王有点慌。

▲虽然也是皇孙贵胄，但裕王和他儿子成长环境截然不同，完全没有料到小万历会这么直接。裕王唯恐触怒了嘉靖，赶紧出声止住。

▼小万历还是怕父亲的，以为自己说错话了，乖乖地跪了下来。

▼出乎意料的，嘉靖没有为难自己的孙子。

▲嘉靖不仅没有为难自己的孙子，竟然还松了口，给小万历一个选择，可以赦免海瑞。

▼大人都没有教过，小万历下意识看向裕王，寻求意见。

▼可嘉靖是有自己的考量的，这是他对小万历的考验。

▼小万历下本是帝王骨血，又从小被娇宠长大，性格果断，自然是敢的。

▲万历这样回答，嘉靖心中也有些复杂。一方面自己的孙子也「海上生明月」，他感到被孤立；但另一方面，看到自己的孙子像自己，又欣慰。归根到底，人都喜欢和自己类似的人，嘉靖早年杀伐决断，是个极有主意的人，裕王却和他完全不同，看到自己的孙子这么「敢」，多少想到了自己。

▼嘉靖让黄锦带万历去放生。

▼黄锦刚带万历出精舍，嘉靖又让陈洪带海瑞过来。

▲嘉靖也是很偏心了。黄锦做的是放生的好事，陈洪做的是带犯人的脏事。

▼陈洪在门外听到这个吩咐，表情微妙。

▲嘉靖这样偏心，陈洪怎么能内心不清楚呢。只是选择了这条路，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小说有补充，嘉靖特意问李时珍要了药，这个药能让他的精力支撑两个时辰，这两个时辰，一个是为了见他的继承者们，另一个是为了见海瑞。这才是他一早就穿好帝王的衣物，严阵以待的主要目的。

3.江山

剧名的副标题叫「嘉靖与海瑞」，但直到这部剧的结尾，才让嘉靖和海瑞有了两场真正的会面和对话，一次是在关押海瑞的监狱，一次则是在精舍。没有任何史料记载有过这两次会面和对话，这是虚构的。但是，这两场对话也可以说是真实发生过的。

第一场对话围绕的是治安疏，海瑞的对话内容几乎全来自「治安疏」，而嘉靖的回应，完全是对「治安疏」里面指控的回应，是他自己个人的辩白；可第二场对话，早已超过了「治安疏」涉及的内容，更超过了嘉靖和海瑞两人，与其说是嘉靖和海瑞两个人的对话，不如说是权力和道义的对话，这场对话从政治诞生之初就已经开启，直到今天也并未结束。

▼这场对话的开启，有个小小的前奏。小万历在放生之后，碰到了进宫门的海瑞。

▼海瑞是被悄悄带进宫里的，

▲宫里能坐轿子的人曾经只有嘉靖，即使严嵩也只有步撵，海瑞第一次进宫，竟然就坐了轿子，虽然四面围着黑布，但终归是一种礼遇；可他出得轿子，衣服上满是褶皱，发髻凌乱不堪，手上还带着镣铐，这分明又是一个犯人。这种尊重和禁锢的对比，充满了一种讽刺感，权力对道义的态度从来都很矛盾。

▼万历充满好奇地看着这个奇怪的犯人。

▲宫里的人对一个小孩如此尊敬，海瑞很快就知道只有万历才能有这样的地位。

▼而万历对海瑞的好奇，竟然来自于「骂皇上」。

▲这个「皇上」是指嘉靖，也是指万历。小万历这个时候太小了，他似懂非懂，但毕竟父亲和张师傅都要救海瑞，那想必他是好人，他说的应当是对的。只是，小时候不懂，长大后也未必能懂。

▼小万历对海瑞心生好感，招了招手，小声跟海瑞说。

▲小孩子的善意总是让人温暖，因为他们心中还未曾有利益，也不懂权衡，海瑞难得心中涌起暖意。明月照亮人心，人心也能温暖明月。

▼陈洪终于见到了小万历，劝着小万历走。

▲陈洪对着小万历和声细语，对着海瑞却没有什么好脸色。

▼海瑞终于进了精舍，精舍和他想象的不一样。

▲进了精舍，地上是一个八卦，八卦前有个蒲团。

▼在经过四十六集以后，海瑞从海南来到了北京，终于进到了这个国家权力核心运作的地方，面对这个国家权力巅峰之人。即使他只是一个六品的小官，可他没有着急给权力跪下。

▲海瑞在牢里已经关了大半年，粗布麻衣，发髻凌乱，手上还戴着枷锁，不可谓不狼狈。他要见的是皇帝，他意识到自己外表上的狼狈，可似也不在意，只是双手捋了捋自己的碎发，整理了下自己的衣襟。他并不知道嘉靖为了见他，特意也整肃了自己的外表。两人对此次的交锋都非常看重，这是对自己和对方的尊重。

▼八卦后不只是一个嘉靖，还有裕王和万历，海瑞整理完自己，跪了下来。

▲八卦之下是生si未知的一介罪臣，八卦之上是即将统治世界上最强大帝国百年的三代君王。君王本是天生至阳的「乾」，任用柔顺如严嵩的首辅，臣下便是「坤」。上乾下坤，为「否」卦，易经有云：

否之匪人。不利君子贞。大往小来。

可嘉靖多年幽居于深宫，早已变成了至阴的「坤」，而海瑞是至阳的「乾」，「治安疏」即为乾下坤上的交锋，是为「泰」卦，易经有云：

小往大来，吉亨。

否极泰来，不外如是。只盼着君王能够一夕振作，转「坤」为「乾」，正君臣之道，大明方成乾上乾下的「乾」卦：

元，亨，利，贞。

如此方为太平之象。

▼钟声响过，精舍内滴水声清晰可见，坤上乾下，交锋开始。

第一回合：笔架之争。

嘉靖先出手了，他的起兴永远出人意料，他不直接对海瑞说，而是对裕王说，给海瑞造成心理压力。

▲「海笔架」的名字确实是如此来历，这也是明史中海瑞列传里记载他的第一件事：

御史诣学宫，属吏咸伏谒，瑞独长揖，曰：「台诣当以属礼，此堂，师长教士地，不当屈。」

海瑞并非是不通俗礼，若是他在御史府上去拜访上级，他作为属下应该有属下的礼仪。但是，御史来学堂，应当有学堂的礼仪，学堂之中，他作为教谕便要以师道的尊严为上，不应当下跪。海瑞讲礼也讲理，只是众人总将潜规则认为是真正的「礼」和「理」，反而忽视了「礼」和「理」中核心的「道」。

▼嘉靖提到这个事情，当然不是为了夸奖海瑞的气节。

▲这个事情是直接将「治安疏」定性为「犯上」，而「犯上」是海瑞的习惯。这句话也算是为自己辩解，海瑞爱犯上，才有了「治安疏」，而非是帝王有过失，才有了「治安疏」。

▼海瑞这个时候，不得不开口了。

▲海瑞接着嘉靖的话，以笔架作喻，陈述自己上「治安疏」的动机，他并非为了自己，也不是为了帝王，而是为了大明朝。

▼既然说笔架，那嘉靖就沿着笔架说。

▲既然海瑞说是为大明朝书写丹青，那嘉靖就从根本上否定海瑞是笔架这个说法。他此话的意思，无非是他们祖孙三人，作为权力上的巅峰者，才是能够为大明朝书写丹青的笔架。

海瑞，并不配。

嘉靖所说也并非全是虚言，正史的结构都是「史记」类似的纪传体。开篇总是记录帝王的本纪，记录群臣的列传总是围绕着本纪中的记载展开，而能在正史中留名的普通百姓更是少之又少，绝大多数变成某一个模糊的统计数字，存在于寥寥数语的天灾人祸之中。

▼海瑞明白嘉靖的意思，可他没有开口。

▼嘉靖见海瑞没有开口，以为自己胜了一筹，有点得意，让自己的孙子说。

▲小万历很聪明，他虽然不懂嘉靖和海瑞争论的核心到底是什么，但他知道什么是笔架。

▼听到孙子给了自己满意的答案，嘉靖更得意了。

▼嘉靖这几招攻势下来，海瑞不得不说了，他并没有在「笔架」上多作纠结。

▲嘉靖喜欢设谜，他的起兴是非常重要的，基本上他的起兴就限定了讨论的议题和范畴。这么多年，他靠着各式各样的谜，让自己的臣下在他划定的范畴里猜测他的心思，按他的意思办事。只要在他的谜题里讨论，就永远无法战胜他。

海瑞若是还在「笔架」里打转，嘉靖便利于不败之地。他的应对，便是脱开了「笔架」这个议题，开启另一个议题——「江山」。

第二个回合：江山。

▼嘉靖还没有回应，裕王就先开口了。

▲在场诸人，除了嘉靖和海瑞，还有裕王、小万历、黄锦、陈洪、朱七、齐大柱，可这些人都并没有意识到这是一场权力与道义的交锋，而仅仅看成一场营救海瑞的尝试。裕王此举，虽是叱责海瑞，但他也是怕海瑞惹怒嘉靖，只把他的不逊之言归咎于一个「直」字。

▼海瑞只说「山」没有说「江」，便预料到会有此问，虽然他并没有预料到是裕王问出来的。

▲何谓国家？一般来讲，会认为国家由三个要素组成：领土、人民和权力。君主所代表的权力，是无法构成一个国家的。即使是强调忠孝的儒家，也会有：民为重，君为轻，社稷次之。海瑞所言，也是圣人之言换一种说法。

而这个「江山」之比也是对「笔架」的一个回应。既然江山是君主、群臣百姓一起组成的，那么书写丹青的不应该只有权力，也应该有人民。

▼此言难驳，精舍里安静了一刻。嘉靖心中有了应对，可他也不急着给，他问了问自己的儿孙，他见海瑞的另一个目的也是为了教化自己的继承者。

▲裕王和小万历都无法反驳这个话，毕竟都读过书，君主、群臣、人民构成江山，和儒家的说法是一致的。

▼嘉靖这个时候才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刘禹锡这首诗是很好理解的，这首诗前两句写的是景，后两句是写情。

山上开满桃花，春水绕山而过，这是一副很美的盛春之景。可这么美丽的青春之景，在女子的眼里却看出了不一样的景象：桃花红满山头，可是很快就衰落了，就像情郎的情意一般；可桃花虽然衰落了，春天也过去了，水还是不停在流，就像情郎的情意消失后，我的伤心哀愁一般。

诗里是盛春之景，陷入爱情的女子看到的是男子的薄情，嘉靖读出来的却是民心的无情。古代读书人写诗，经常以「男女之情」比喻「君臣关系」，闺怨诗很多写的是自己没有受到君王青睐而郁郁不得志，很少会有帝王会从「男女之情」的视角来解读君主和群臣人民的关系。嘉靖的解读是，若以海瑞所言「君为山，民为江」，那山不管是开花还是落花，耸立还是倒下，江水还是持续不停的往前流去，那君主和群臣百姓又有什么关系呢？群臣百姓效命于君主，可君主去世后，又会效命于新的君主，这何尝又不是一种无情。

嘉靖的回答，其实并不是直接反驳「国家是由权力、人民共同组成」这个命题，只是在反驳「君主为山，群臣和人员是江」这个比喻。

▼海瑞想了想，倒是觉得自己的比喻不对。

▲海瑞承认的也只是自己用的喻体不对，但并没有认自己的观点不对。

▼嘉靖便乘胜追击，由点及面，不止要海瑞承认自己这个比喻不恰当，「治安疏」里面的内容更加不通。

▲这也许并不是对海瑞的诘问，更是对自己一生的辩护。嘉靖求了一辈子的长生，将si之时终于承认永生的虚妄，重新触摸到现实的自我。可他陷入另一种虚无：如果人终究要si，那么站到权力顶峰又有什么意义？那些古书上的明君、圣主还不是如同他一样，最后走向了si亡。如果所有的帝王都面对同样的命运，那么他无需面对他本「可为尧舜禹汤」的悔恨，「一振作之间」也并无意义。

也许海瑞的一生，都在等待这个时刻。

他在家乡读了四十年的书，屡试不第，是在等待这个时刻。

他穿着草鞋走出家乡，架着一叶扁舟到波谲云诡的浙江，是在等待这个时刻。

他吹够了淳安县的秋风，调任江西的知县，经历女丧妻病的家庭悲剧，是在等待这个时刻。

他租了马车来到京城，疏散家人，买好棺材，抱着必si的决心上「治安疏」，是在等待这个时刻。

▼他在等这个帝王问出这个问题的这一刻，在等他能够给出回答的这一刻。

▲海瑞不是为了自己给出这个答案。

他是为了他家乡受倭寇肆虐si去的百姓，其中包括他的父亲。

他是为了淳安县受端午汛流离失所的县民，他们只以为是一次倒霉的天灾。

他是为了「改稻为桑」的桑民，他们响应了朝廷的政策，却一次又一次被「苦一苦」。

他是为了兴国县被霸占水源的农民，他们过得苦，可他们只被当成政治博弈的棋子。

他是为了冻毙于风雪中的大兴百姓，他们活着时的故事没有记录，他们si的时候也没有墓碑。

可这些没有名字也没有故事的人，才是创造出这个世界的人。也正是因为这些人，海瑞奉献一生的中正大道，才不再是古书上的寥寥数语，而有了具象的实体；他等待的那么多时刻也不再是无序时间的流逝，而有了具体的意义。

这些人si的时候只是一个统计数字，活着的时候没有机会说话。

他要为他们说话。

▼嘉靖罕见地沉默了。

▲嘉靖就是从史册里认识到汉文帝的，他自己也将被记录于史册，供后世之人评价。他为权力做出的辩驳，在史册人心前败下阵来，他无话可驳，他的眼神里分明是悔意。

▼可他毕竟是嘉靖，不过缓了一会，他给了对这句话的回应。

▲嘉靖这番辩论在史册人心面前简直苍白到可笑，来来去去不过是「术」。「术」是无法解决「道」的问题的，当他用「术」来回应海瑞对「道」的理解，就注定了他在这番对决中的失败。

嘉靖第一段说「圣人出，黄河清」不存在，这是非常讽刺的。世宗实录第一篇即有载：

上应期诞生。诞圣之日，宫中红光烛天，远近惊异。其年，黄河清，庆云见于翼轸者，楚分也。盖识者已知为受命之符也。

古时候君主出生时总有天降异象，比如巨人脚印、火鸟蛋、龙伏于身之类，即使是草原上的成吉思汗，出生的时候也会有「手握血块」之类的异象。这当然不是玄学，而是为了政治上的合法性。嘉靖以藩王继位，自然也需要这些异象作继承合法性的铺垫，而「黄河清」就是种种异象之一。而当嘉靖说出「黄河何时清过」的时候，也是在否定自己「受命于天」的说法，这也是借嘉靖之口戳穿了权力种种迷惑众人的幻象之一：权力并非来自于天和神，而来自于人心。

而第二段的「长江黄河」之论，更是不值一驳。嘉靖的这番诡辩也是他整个政治生涯的注解：空有手段，没有主义。他即使站在这个帝国的顶端，可他能看到的还是只有自己。他的视角里只有君主，他的对面只有群臣。而他判断群臣的好坏只有一个标准：江水是否湮没了山头，也就是群臣对他的君权是否构成挑战。他看不到构成这个国家的绝大多数人——普通的百姓，这注定了他无论如何聪明，也只能停留在「术」的层面停滞不前。当权力眼中没有人民，便会注定一个国家的失败。可即使过了几百年，仍然有人为他这番「长江黄河」论招魂，仿佛到了21世纪，他家里还真的有皇位要继承。

最后一段的辩解是对海瑞的处置，嘉靖将海瑞那番「史册人心」的回应说成是海瑞博直名的动机，再一顶「孝」的帽子扣下来，要求裕王也要杀海瑞。权力在真正的「道」面前黔驴技穷，只能以武力威胁，维护自己的合法性。

嘉靖最后几乎是在逞强了，他心中早已定好了对海瑞的处置，最后这番诡辩，只是不愿认输罢了。

▼海瑞他无意对「术」进行口舌之争，他要说的已经说完，他愿意赴si。

▼这场交锋以嘉靖的诡辩结束，海瑞被抬回诏狱。

▲个人会陨灭，道义却会永恒。这番交锋，终究是嘉靖败了，可权力和道义的交锋永远都不会停止。

4. 继承

▼小万历看到海瑞还是要si，着急地哭了。

▼嘉靖知道自己的孙子在哭什么，这也是他教育继承者的一部分。

▲小万历未曾想到，他在往后几十年的政治生涯，会一次又一次体会到了这句话的残酷之处：任何人都无法依靠，权力的巅峰只允许有一个人。这句话也许并不是一个帝王对另外一个帝王的教育，只是一个孤独老人对另一个注定要共享同样孤独命运之人的怜悯。

▼可他还太小，对自己注定的孤独命运浑然未觉，他只是难过。嘉靖疼爱孙子，想用物质来补偿他。

▼万历却不领情。

▲可他到底也只是小孩子，在父亲的叱责下不情不愿地跟着黄锦走了。

▼黄锦带着小万历走了，还不忘交代嘉靖的药。

▲黄锦对嘉靖的爱真是无微不至了。

▼可只有黄锦的爱是不够的。黄锦带着小万历出了殿门，嘉靖一直盯着小万历的背影，盼望着小万历可以回头。

▼可小万历终究是没有回头，他对自己爷爷说话不算话是生气的。

▼嘉靖心里难过至极，生命的流逝让他心理也变得非常脆弱。

▲天下之人不直陛下久矣。

群臣的心中只有「海上生明月」。

朕的孙子都不认朕。

小孩子总是最能伤害人，因为他们说真话。这也是我即使不喜欢「北平无战事」里面的谢木兰，却非常认同设置这样一个人的合理性。他们不懂什么大局，总是凭借最朴素的价值观就能给出最直观的价值判断，这才是真正的人心。

没有什么比最亲近之人的不理解更能让一个人质疑自己， 嘉靖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孤独。

吕芳走的时候他没有哭，群臣上疏的时候他没有哭，可这一刻，嘉靖被击垮了。

这是在旁窥伺的si神给予他的致命一击。

▼李时珍给的药药效过了，心理上的打击让嘉靖再也撑不住，整个人都垮了。

▼裕王背着嘉靖回到了榻上，这也许是一生中，裕王最接近自己父亲的时刻。

▼嘉靖感受到si亡的迫近，他要交代裕王最后的事情。他强打起精神，示意裕王把他敲磬的杵拿过来。

▼杵里面有一卷纸，这是嘉靖的遗旨。

▼第一条遗旨，是关于百姓。

▲嘉靖将si去楚王的田都退给了百姓。人之将si，其言也善。嘉靖每次分钱，最先想到的是自己的花销，最后才是百姓，到生命最后一刻，首先想到的竟然是为百姓做主。

▼第二道旨意，是关于海瑞。

▲嘉靖究竟饶过了海瑞。他在交锋时候说要sha了海瑞只是逞强，遗旨他早已拟好，裕王和张居正在府里说的改制、利剑他早已知晓，他最后还是饶过了海瑞。难得的，嘉靖在这段话里还认了错，剧里面第一集说「罪在朕躬」只是做戏，可此刻的「朕躬德薄」是真的认错了。

▼裕王这时候才领会到嘉靖为了他的继位苦心筹谋，忍不住哭了起来。

▼他这个时候才说出自己对海瑞奏疏的真实看法。

▲嘉靖的话是对「治安疏」最好的总结——以民为本、君臣共治。海瑞的话，嘉靖真地听进去了，「海上生明月」的人也包括他自己。他在遗诏中对裕王时代的朝政也做了安排，是往海瑞期待的方向安排的——君臣共治。

▼裕王作为继承者，却对「贤臣」毫无概念，不得不说软弱。

▲对「贤臣」的解读上，嘉靖有自己的理解。此话也不能算完全是诡辩，譬如徐阶，在严嵩时期，也是要虚与委蛇；可自己当了首辅，却也能做一些事情。人的作为是要跟大势走的，每个时代需要的人不一样。

▼这个时候嘉靖说出了第三道遗旨。

▲嘉靖安排的三个人便是徐阶、高拱、张居正。徐阶是嘉靖朝的首辅，新旧朝的过渡需要徐阶这样的老人；高拱和裕王最为亲近，要建立起稳固的新朝政治势力，需要高拱；张居正有改制的决心和能力，新朝政治稳定后，推行改革，需要张居正。从隆庆继位，到张居正去世，一共十五年，嘉靖给自己儿子的帝王生涯安排了整整十五年。十五年后，裕王不管如何，都能彻底掌握好朝堂。

一个比较好玩的事情是，徐阶、高拱、张居正也正好是明史列传里这三人的排序。

▼可裕王觉得十五年还不够。

▲裕王的无主见此时体现的淋漓尽致，即使在继位这么关键的当口，他也没有自己的想法，希望父亲给他安排。当然事实证明他想多了，因为他没有活到那个时候┓( ´∀` )┏

▼嘉靖看着自己的继承者，对裕王的没有主见和软弱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

▼他也许想给自己儿子再多一点教导和安排，可是，他没有时间了。

▲两个月后，嘉靖去世。

我花了很长时间思考，嘉靖最后到底是否悔悟和改过。

正史里面有足够多的资料证明他的悔悟和改过。

真实的历史上，嘉靖的遗诏和电视剧里面有差别，但基调是一致的。

朕以宗人入继大统，获奉宗庙四十五年。深惟享国久长，累朝未有。乃兹弗起，夫复何恨！但念朕远奉列圣之家法，近承皇考之身教，一念惓惓，本惟敬天助民是务，只缘多病，过求长生，遂致奸人乘机诳惑，祷是日举，土木岁兴，郊庙之祀不亲，明讲之仪久废，既违成宪，亦负初心。迩者天启朕衷，方图改彻，而据婴仄疾，补过无由，每思惟增愧恨。
盖愆成昊端伏，后贤皇子裕至。仁孝天植，睿智夙成。宜上遵祖训，下顺群情，即皇帝位。勉修令德，勿遇毁伤。丧礼依旧制，以日易月，二十七日释服，祭用素馐，毋禁民间音乐嫁娶。宗室亲、郡王，藩屏为重，不可擅离封域。各处总督镇巡三司官地方攸系不可擅去职守，闻丧之日，各止于本处朝夕哭临，三日进香差官代行。卫所府州县并土官俱免进香。郊社等礼及朕祔葬祀享，各稽祖宗旧典，斟酌改正。
自即位至今，建言得罪诸臣，存者召用，殁者恤录，见监者即先释放复职。方士人等，查照情罪，各正刑章，斋蘸工作采买等项不经劳民之事悉皆停止。于戏！子以继志述事并善为孝，臣以将顺匡救两尽为忠。尚体至怀，用钦未命，诏告天下，咸使闻之。

第一段以嘉靖的口吻对他执政生涯进行回顾。他认错了，修道求长生、大兴土木、祭祀荒废都是错误的。他也给自己犯错找到了一个理由，因为身体不好才会想要求长生，给了那些奸臣可趁之机。他也知错想改，但是身体已经跟不上了，他悔。

第二段就是为了裕王继位铺垫，以及对自己丧事的安排。他对丧事的安排一切从简，似乎也是一种改过。

第三段是对自己在位时期所犯错误的拨乱反正。一是释放「建言获罪」臣子，二是处罚违法的方士和停止求道的一切采买行为。被释放的臣子里就包含了海瑞，虽然没有那么戏剧性的刀下留人，也没有两次见面的对决，但在嘉靖的遗诏里，确实释放了海瑞。

在海瑞被关押的那十个月，嘉靖也没有为难海瑞，实录里面记载，在面对要求他处置海瑞的文书：

上竟留中不下盖，圣意渊矣。

在上一集对徐阶展现的悔意也是「明史」里面有明文记载的：

会帝有疾，烦懑不乐，召阁臣徐阶议内禅，因曰：“海瑞言俱是。朕今病久，安能视事。”又曰：“朕不自谨惜，致此疾困。使朕能出御便殿，岂受此人诟詈耶？”遂逮瑞下诏狱，究主使者。

这些都印证了嘉靖的悔悟和改过。

可正史里面还有很多资料指向了这个故事的反面。

电视剧里面的君臣交锋、教导儿孙是不存在的，「江山」之辩也是不存在的。

电视剧里遗旨里面第一条，发还楚王的土地给百姓是虚构的。楚王在这一年并没有si，时间比较接近的反而是景王。景王si后，抢占的土地确实还给了百姓。但这个事情发生在嘉靖四十四年，在海瑞上疏之前，退还的也不是景王的所有封地，很难讲是嘉靖的悔过。

遗旨里的悔恨和拨乱反正，也很难讲是嘉靖自己的意思。明朝的政治传统，遗旨是出于内阁大学士之手，而非皇帝本人，遗旨起到最重要的作用便是对去世帝王政治遗产的清理，为新皇登基后的政治走向奠定基调。嘉靖遗诏出于徐阶之手，更可能的是裕王和徐阶的意思，而非他本人。实际上嘉靖最后一年身体很差，在他活着的最后两个月基本是半昏迷的状态，已经无法处理朝政。

嘉靖似乎直到最后也没有放弃对长生的渴望。嘉靖四十五年二月，海瑞上疏后不久，他想回承天取药，

上谕大学士徐阶曰：朕病十四月矣，不见全复，兹就大誌成一，南视承天，拜亲陵，取药服气，此原受生之地必奏功。

他仍然在不停搜罗珠宝财物，

戶部進珠一百三十八兩有奇，上命再取六號者五千顆九號者二萬顆，又命取太倉中庫所積永樂宣德間舊銀十萬兩以進。

他嫌弃进贡的不够多，

上諭戶部雲南礦金銀久不見進前欠金数太少，必至二三千兩銀萬餘兩方可觧用其行催買足色九成金各三千，八成七成金各三千、庫銀十萬分為二次以進，並催廣東雲南珠石未至者。

他也嫌弃进贡的不够好，

戶禮二部進錄玉盈尺者三。上留用發價銀七千兩給之，仍命購白漿水碧二色玉以進。初，戶部既進三玉，上以示大學士徐階謂不中作宝用，令召禮部尚書高儀觀，使別覓佳者。

直到十月份他已经病到很难正常生活了，他还记挂着这些玉不够好，

壬寅初禮部既進玉，上意未愜召戶部尚書高燿諭之曰：祖制五宝用料三塊玉皆不堪，全無光澤，湏得羙料西夷貢玉，以無價賞。

他仍然在不停地修建宫殿，湖广地区连夜大雨，城墙和民宅都毁了，他还要修武福宫。

湖廣襄陽湖廣襄陽等處大霪雨，累晝夜不止，平地水深丈餘，隨壞城垣，漂沒廬舍，民溺死無筭。
修武福宮。

这是历史最讳莫如深的地方，一个人的所作所为会有记载，但一个人的所思所想很难有定论。

怎么看待嘉靖最后一年的所思所想，也许不取决于真实的嘉靖是怎么样的，不取决于这部剧的编剧是怎么写的，更不取决于这篇文章的作者是怎么解读的。

真正决定这是一个什么样故事的人，是你自己。

是相信权力最终将在道义面前败下阵来，幡然悔悟，痛改前非，人类社会走向了更光明的未来。

还是相信权力自有其演化逻辑，和道义的战争永不停止，历史不过是一场又一场的轮回，人类社会须不停注视着人性深渊。

无论你选择相信哪个版本，都跟你的学历、智商、财富无关，仅仅是因为，你愿意相信。

可不管嘉靖是怎么想的，他的故事结束了，他一生的所作所为已经盖棺定论：

世宗御极之初，力除一切弊政，天下翕然称治。顾迭议大礼，舆论沸腾，幸臣假托，寻兴大狱。夫天性至情，君亲大义，追尊立庙，礼亦宜之；然升祔太庙，而跻于武宗之上，不已过乎！若其时纷纭多故，将疲于边，贼讧于内，而崇尚道教，享祀弗经，营建繁兴，府藏告匮，百余年富庶治平之业，因以渐替。虽剪剔权奸，威柄在御，要亦中材之主也矣。

这是明史最后给他的评价——「中材之主」。后世对他的评价也大多如此，盘点明朝最好的皇帝，一般不会提到他，太祖、成祖都很出色；盘点明朝最糟糕的皇帝，一般也不会提到他，叩门天子也离谱到有些过分。事实上，他的臣子都要更有名气一些，严嵩、严世蕃、张居正、海瑞，甚至夏言、徐阶、沈炼都似乎要更被知道一些。

▼在牢里的海瑞尚且不知道嘉靖的si讯，他看到大柱，以为自己si期将至，而大柱眼中含泪，似有难言之隐。

▼一尸两命，妻子俱亡，海瑞哀从心起。

▼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给亡妻倒一杯酒。

▲作为封建社会的丈夫，只念叨了一句不孝。他对妻子有怜惜，但是也不过如此。

▼他拿出早已准备好托孤的书信。

▼可他没想到，原来他被释放了。

▼明明嘉靖说了要sha他，此时竟然被赦免了，他非常意外。更意外的是，他既然被释放了，那齐大柱配是为谁服孝。

▼海瑞未曾想到是嘉靖去世了。

▲海瑞悲痛至极，陨绝于地，这是他作为臣子对君父的感情。

▼他想起了在诏狱中，嘉靖给他的八个字。

▲君父皆亡，妻si子亡，一语成谶。

嘉靖的故事结束了，可其他人的故事还在继续。

▼大明朝迎来了新的主人，权力寻找到了新的宿主。裕王登基了，一切是新的开始。

▼海瑞随着裕王一起下轿，朝堂众人都意识到这个人被裕王看重，这对海瑞来说，似乎也是一个新的开始。

▲宫里又下起了和嘉靖三十九年一样的大雪，又是一个新的轮回。

电视剧结束了，海瑞的故事却没有结束。

海瑞在隆庆早年确实得到了任用，历任大理寺、通政司，到了隆庆三年，已经升到了正四品，作为举人出身，这三年的海瑞不可谓不顺。这一年，他迎来了自己仕途的另一个转折点——调任应天巡抚。

在应天巡抚任上，他修整吴淞江、白茆河，推行「一条鞭法」，就如当初张居正预料的，改制需要他这样的利剑。可利剑终究伤人伤己，他对上了对自己有恩的徐阶。改制的故事很长也很有名，在几百年后，有人根据这个故事改编了一篇戏剧，引发了另外一场动荡。海瑞在应天不过待了半年，又一次沦为了朝堂角力的牺牲品，高拱不能容他，海瑞面对「仕」与「隐」的抉择，他选择了「隐」，谢病归家。

不久以后，高拱自己也沦为政治斗争的失败者。万历成为大明朝新的主人，张居正成为了新的首辅，新的轮回又一次开始。可高拱不能容海瑞，张居正也同样不能容海瑞。每个人都希望利剑是自己手里的武器，难以接受利剑有自己的想法。直到张居正去世，深宫之中的帝王才又一次想到了70岁的海瑞，海瑞又一次面对「仕」与「隐」的抉择。

此时已是1584年，距离那个他怀抱si志上疏的春天，已经过去18年。

同样是1584年，在距离大明朝10000公里的遥远国度，一个战士离开了战场，他选择成为一个作家。他厌恶世俗流行的骑士小说，要对它进行全盘摧毁。20年后，他年过半百，写出了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骑士小说，即使这个骑士已经那么老迈，即使他身边只有一名不够聪明的仆人，和一匹叫洛西南特的老马。

又过了400年，一位南美洲的年轻医生上了战场，他抛弃一切成为一名战士。他成为了一个国家的二号首领。6年后，他再次抛弃一切，只为重新成为一名战士。在奔赴新战场前夕，他赠给朋友一本书，扉页上写着一首诗，是关于那位骑士也是关于他自己：

我的双腿又碰到了洛西南特的肋骨，
我的双手又挽起了我的盾牌，
病弱的战士崇尚征程。

他上路了。

老迈的骑士上路了。

70岁的海瑞也上路了。

征程的终点，是众神si亡的草原。

1587年，海瑞si在了任上。

瑞无子。卒时，佥都御史王用汲入视，葛帷蔽籯，有寒士所不堪者。因泣下，醵金为敛。小民罢市。丧出江上，白衣冠送者夹岸，酹而哭者百里不绝。

比起一个活着的海瑞，或许大明朝更期待一个si了的海瑞，也或许，大明朝更需要的是另一个张居正。

可不管是海瑞，还是张居正，都无法拯救走向衰败的大明朝。

1644年，李自成入京，明朝灭亡，清兵入关。

扶大厦于将倾，挽狂澜于既倒，不过是人类无知天真的愚蠢妄想。

盛衰有时。

作为胜利者的清朝，也无法逃脱同样的命运。

鸦片战争。辛亥革命。新中国成立。

这个古老国度重新焕发出生机。

盛衰有时。

至此《大明王朝1566》1-46集讲解 全部完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