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律人打开《漫长的季节》新方式（上）

花了一天的时间刷完《漫长的季节》网络热剧，笔者打了一个响指，给8.8分。

该剧在人物塑造上是非常成功的。剧中能喊得出名字的人个个带着显著而独特的色彩；每一个角色都被赋予了丰腴的内核；每一个人都能对你打一个响指，邀你一起共鸣。但笔者认为该剧剧情的设计没有出新，悬疑环节带着浓浓东野圭吾的味道。沈墨（李庚希饰演）选择殷红（王艺荻饰演）代替自己而将其碎尸的情节与《犯罪嫌疑人X的献身》中找替身当被害人的思路一模一样。沈墨这个人物的设定同《白夜行》中的雪穗如出一辙：聪明、漂亮、柔弱、纯洁，经历过骇人的控制和折磨后转而麻木、冷漠、暴力。傅卫军（蒋奇明饰演）的设定如同《白夜行》中的亮司，因为保护着前者，故而依托着前者的命运而飘摇。

导演辛爽毕业于中国政法大学国际经济法专业，剧中多处展示了一位法律人的严谨和克制，同时也有法律之上的温情。今天笔者与大家一起边看剧边学法。

1、 购买二手车有哪些注意事项？

本剧以龚彪（秦昊饰演）购买了一辆带标的二手出租车展开故事的讲述。龚彪花十五万买了一辆二手车出租车，结果王响一检查，发现车泡过水，还大修过，刚开出去没多久就烧机油了。

购买二手车时应注意潜在的法律风险，尤其是车辆的质量问题，建议做特别的约定。

在二手车交易中，买卖双方均应该遵循诚实守信的原则，出卖人负有严格检查、核实车辆的车况、性能、是否发生过重大事故、是否为泡水车等重要信息，并有向买受人如实、完整告知的义务。买受人亦应提高自身注意义务，严格审查车辆相关手续，不盲目相信网络宣传，谨慎签订二手车购买合同。必要时可以将销售方的口头承诺写入合同并委托专业机构进行检测，同时在买卖过程中要注意保留好合同原件、支付凭证、双方的聊天记录、检车报告等关键性证据。在车辆完成交付后如出现质量问题，应及早进行证据的收集，通过法律途径进行维权。

2、 私人车辆被套牌怎么办？

龚彪买到二手出租车后没过多久就接到交警电话，说他撞人了。去交警大队查看视频才发现，自己的车被套牌了。

自己的车如果被套牌了会面临极大的法律风险。套牌车往往肆无忌惮地行驶，极易出现超速、违法停车等违法行为，有的甚至成为抢劫、运输违禁品等刑事案件的作案工具，在侵犯真实车主合法权益的同时，也严重威胁着道路交通安全。

真车主如果发现自己的车被套牌了，应及时拍照拍摄视频保存证据，同时拨打报警电话。

报案后应当提交以下材料：一、报案人的身份证明。报案人不是机动车所有人的，应当同时提交机动车所有人的身份证明和书面委托说明；二、被套牌机动车的行驶证；三、载明机动车号牌被套用基本情况的书面报案材料，包括套牌车辆的违法时间、违法地点、违法行为等。

除了上述材料外，还要搜集一切对自己有利的证据。包括套牌车辆和被套牌车辆外观的照片、自己车辆在使用过程中产生的各种停车小票、高速收费小票、自己的行车记录仪、停车场以及小区的监控录像等。本剧中，龚彪根据交警方提供的监控录像指出，套牌车辆的车身上有划痕、凹陷、小黄标等，而自己的车上显然没有这些特征，来辅助警方识别真假车牌和实际肇事车辆。

3、伪造套牌车牌需要承担哪些法律责任？

年轻时任桦钢保安科科长的邢建春（杨一威饰演），老年患了尿毒症，需要钱来治疗，于是做着买卖套牌车牌的交易。伪造套牌车牌需要承担哪些法律责任呢？

根据《道路交通安全法》第96条规定：伪造、变造或者使用伪造、变造的机动车登记证书、号牌、行驶证、驾驶证的，由公安机关交通管理部门予以收缴，扣留该机动车，处15日以下拘留，并处2000元以上5000元以下罚款;构成犯罪的，依法追究刑事责任。

此外还要注意，如果伪造的是警车号牌，可能还会构成非法生产、买卖警用装备罪。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二百八十一条规定，非法生产、买卖人民警察制式服装、车辆号牌等专用标志、警械，情节严重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并处或者单处罚金。单位犯前款罪的，对单位判处罚金，并对其直接负责的主管人员和其他直接责任人员，依照前款的规定处罚。

4、被套牌车撞了谁来承担责任？

沈栋梁驾驶的套牌车撞了沈墨，沈墨可以找沈栋梁维权吗？即套牌车辆发生交通事故造成损害的应如何承担责任？

根据《最高人民法院关于审理道路交通事故损害赔偿案件适用法律若干问题的解释》第三条规定，套牌机动车发生交通事故造成损害，属于该机动车一方责任，当事人请求由套牌机动车的所有人或者管理人承担赔偿责任的，人民法院应予支持；被套牌机动车所有人或者管理人同意套牌的，应当与套牌机动车的所有人或者管理人承担连带责任。本剧中，沈辉是车辆所有权人，沈栋梁是管理人，沈墨可以要求两人对其损害承担连带责任。龚彪是被套牌机动车所有人，但因为其不知晓被套牌且无同意套牌的意思表示，故其不承担法律责任。

5、夫妻共同财产可以由一方私自使用吗？

龚彪买二手车的钱是拿妻子黄丽茹个人存折上的钱购买的，但是黄丽茹并不知情。黄丽茹可以把车款要回来吗？

首先，需要确定黄丽茹存折上的钱是否属于夫妻共同财产。通常来讲，夫妻在婚姻关系存续期间取得的财产，除法律特别规定或双方另有约定外，均属于夫妻共同财产。主要有七种类型，具体可参考《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法典》第1062条第1款和《最高人民法院关于适用〈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法典〉婚姻家庭编的解释(一)》第25条之规定。如果黄丽茹存折上的钱系夫妻共同财产，那么黄丽茹和龚彪对该财产享有平等的处理权，任一方为婚姻家庭共同生活的便利或处理日常事务的需要可以处分该财产。如这笔钱属于民法典1063条规定的五种情形之一，则不属于夫妻共同财产，应认定为黄丽茹个人财产，那么龚彪不能擅自处分该财产，此处对该种情形不再详细展开。

民法典第1060条规定了日常家事代理，即夫妻双方在处理日常家庭事务中互享代理权，不以夫妻一方明示为必要。为此，黄丽茹如果以财产被擅自处分为由行使权利救济，即要回该车款前，必须明晰并正确把握“擅自处分”行为的构成，即需同时满足“超出日常家事代理范围”以及“未经配偶同意或追认”两项构成要件。另外，法律为了保护善意相对方的权利，规定了善意取得条款，即受让方需满足以下三款规定才能善意取得标的物所有权：第三人对于财产的权利状况不知情；交易时支付了合理的对价；不动产已经登记，动产已经交付。如若受让方不符合这三款规定，则无法取得标的物的所有权。

回到本剧，龚彪购买二车出租车并非是日常需要，可以看作是投资行为，系超出日常家事代理范围，且未经黄丽茹同意。黄丽茹认为自己的利益受到了损害，可以选择向非善意第三方主张财产的返还、折价补偿、赔偿；也可以选择在婚姻关系存续期间或离婚诉讼中或离婚后，请求擅自处分方返还、赔偿损失。本剧中，龚彪已经办理了车辆过户手续，无法请求出卖人撤销合同，返还车款。如果该车辆价款与市场价不符，明显有失公平，可以找出卖人或者龚彪赔偿损失。

6、在小区公共区域内喂养鸽子合法吗？

龚彪喜欢养鸽子，在其住所的公共区域喂养了十来只信鸽。信鸽的叫声产生了噪音干扰邻居正常的生活，信鸽的排泄物也破坏了公共区域的卫生环境。邻居可以要求龚彪将信鸽搬离公共区域吗？

根据我国各省市出台的关于城市市容卫生管理条例的相关规定，均要求饲养宠物、信鸽，应当符合有关规定，并采取措施防止影响周围环境卫生。违反规定的，责令改正；拒不改正的，处以罚款。有的地方还要求持证饲养信鸽。

由此可见，在城市的小区内应按照规定饲养宠物和信鸽，不得污染环境，对宠物在城市道路和其他公共场地排放的粪便，饲养人应当即时清除。否则可以向城管部门进行投诉要求饲养信鸽的管理人进行清除处理。

同时，小区的公共区域属于建筑物共有部分，全体业主享有共有和共同管理的权利。如果龚彪占用共有部分饲养信鸽，损害了其他业主的合法权益，业主大会或者业主委员会可以要求行为人停止侵害、赔偿损失。所以，如果龚彪饲养的信鸽严重影响了邻居的正常生活，邻居可以要求龚彪将信鸽搬离出公共区域。

7、沈墨和大爷大娘之间的收养关系合法吗？

沈墨的父母在其九岁时因工厂事故双双身亡，沈墨被其大爷沈栋梁（沈墨父亲的哥哥）和大娘收养。

根据剧中给出的时间点，沈墨于1998年进入大学读书，推算当时的年龄是18岁，那么其九岁时应该是1989年左右。我国于1992年12月29日首次颁布了《中华人民共和国收养法》，并于次年4月1日起施行。在此之前没有制定专门的收养法。仅在1950年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婚姻法》中规定：“养父母与养子女互相间的关系，与父母子女关系相同。”但是，并没有就收养关系的成立、收养程序、效力、解除等问题做专门的规定。

所以，剧中沈墨作为沈栋梁的侄女，在沈墨失去双亲之时，无特别情况外沈栋梁作为“大爷”是可以收养沈墨的。实际收养后，就算没有经过合法的收养程序，综合考虑收养意思表示、共同生活及关系认可等方面，可构成事实收养关系。

如果沈墨出生在2021年1月1日后，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法典》第1104条的规定，收养人收养与送养人送养，应当双方自愿。收养八周岁以上未成年人的，应当征得被收养人的同意。在此之后，沈栋梁如果要求收养已满8周岁的沈墨，沈墨可以拒绝被其收养。

8、大爷沈栋梁和大娘的行为违法吗？

沈墨被沈栋梁家收养后，根据剧中给出的丝丝线索，沈栋梁可能对沈墨进行了猥亵、性侵、殴打等行为，而大娘对沈栋梁的行为即不参与也不阻止。他们的行为如何定性？

以现行的法律为据，民法典第1111条规定，自收养关系成立之日起，养父母与养子女间的权利义务关系，适用本法关于父母子女关系的规定；养子女与养父母的近亲属间的权利义务关系，适用本法关于子女与父母的近亲属关系的规定。父母对未成年子女负有抚养、教育和保护的义务，而绝没有随意打骂子女的权利。

沈栋梁长期打骂沈墨的行为属于家暴行为，2016年起施行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反家庭暴力法》中第二条规定“本法所称家庭暴力，是指家庭成员之间以殴打、捆绑、残害、限制人身自由以及经常性谩骂、恐吓等方式实施的身体、精神等侵害行为。”打骂的行为也严重违背了婚姻法赋予婚姻中家庭成员的权利和义务，极大的损害养子女的权益。

猥亵的行为比家暴行为更具有恶劣的性质，《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237条：“以暴力、胁迫或者其他方法强制猥亵他人或者侮辱妇女的，处五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聚众或者在公共场所当众犯前款罪的，处五年以上有期徒刑。猥亵儿童的，依照前两款的规定从重处罚。”这种长期猥亵养子女的行为也构成强制猥亵罪，且情节严重，将从重处罚。

剧中并没有明确沈栋梁是否对沈墨有性侵行为，如有性侵行为，则按照《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二百三十六条 之规定，以暴力、胁迫或者其他手段强奸妇女的，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奸淫不满十四周岁的幼女的，以强奸论，从重处罚。

沈墨的大娘面对沈栋梁的恶魔行为时选择了沉默。现行的法律对其不作为行为难以定罪。但由于其作为养母，没有履行抚养、保护子女的义务，沈墨可以申请撤销其监护人的资格。

9、王响能收养王北吗？

除了上文所述沈墨与大爷大娘之间的事实收养关系外，剧中还有一个与收养有关的情节。王北是王响1998年在火车轨道旁捡到的一名弃婴。根据当时的法律，捡到弃婴就能当爹吗？收养有哪些合法程序？

收养形成的是一种法律拟制血亲关系。收养行为的完成，使养子女与其生父母间的权利义务关系终止。但是，这并不影响子女与生父母的自然血亲关系的客观存在，也不能使养父母与子女间形成自然血亲关系。从法律角度而言，养父母子女间虽然不具有自然血亲关系，但养父母子女关系同具有血亲关系的生父母子女关系一样，这是同等性法律赋予收养关系人的结果。

王响捡到男婴，需要确认男婴是否是弃婴，能否找到其亲身父母。应先将孩子送到公安机关报警处理，而不能擅自收留或带回家养育。公安机关接到报警后完成查找弃婴的生父母和其他监护人的工作，对查找不到生父母和其他监护人的，出具弃婴捡拾证明，送民政部门指定的儿童福利机构临时代养并签订协议。儿童福利机构要及时发布寻亲公告，公告期满后，仍查找不到生父母和其他监护人的，经主管民政部门审批后，办理正式进入儿童福利机构的手续。

收养查找不到生父母的未成年人，由儿童福利机构送养，在社会福利机构所在地的收养登记机关办理登记。根据现行的法律规定，王响在捡到男婴后擅自抚养并不构成法律上的抚养关系，需完成全部法定手续后，才能合法收养王北。

10、沈墨在校期间外出打工合法吗？

沈墨作为在校大学生选择勤工俭学，找到了维多利亚歌舞厅，每晚工作两个小时，工作内容是在大厅弹钢琴。在校大学生可以做兼职吗？

根据民法典和劳动法之规定，公民年满十六周岁后拥有劳动民事行为能力，即可以提供劳动以获得收入。沈墨可以利用课外的时间兼职打工。维多利亚的总经理告诉沈栋梁，他们是“正规场所“，会与员工签订劳务合同。

这里用词非常严谨，“劳务合同”，而非劳动合同。根据自愿原则，大学生可以与企业建立劳动关系，也可以建立劳务关系。当签订兼职或实习协议时，可以评判为企业将其视为学生，而不视为职工，也就是不按照劳动标准来进行管理。在待遇支付上，可以支付工资，也可以支付劳务费。支付工资，将增加企业的工资总额，支付劳务费将增加学生的纳税义务，因此，就需要企业和学生进行选择，法律上并无确定之说。但在司法实践中，大学生在校期间做兼职的行为，往往被认定为劳务关系而非劳动关系。本剧直接约定劳务合同，对法律关系进行了约定，避免了争议。

（未完待续）

作者简介

叶子欣

北京大成（武汉）律师事务所 律师

业务领域：民商事案件，刑事辩护，企业合规

电子邮箱：ye.zixin@dentons.c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