患癌的日子之九～醒来，突然发现身上竟有五个洞、挂了三个袋子！

9，醒来

从深深的睡眠中慢慢醒来，无意识地睁开眼睛，看到的是白花花的屋顶，还有头顶上悬挂着的输液袋儿，逐渐有了知觉，明显感到鼻子和嘴上套了个东西，手脚不能移动，渐渐听到旁边有人小声说话。不自觉地咳嗽了一下，一张脸马上靠了过来，是妻子，似欣喜又似担忧。

“醒了？来，湿点儿水？”

我想说喝水，却说不出来话，只能眨眨眼‬。

妻并没有给我水杯，却拿来一块儿沁满水的棉纱布，取下氧气面罩，在我嘴唇上下点了点，一丝润润的、凉凉的清气，从双唇进入口腔，又从口腔流入肺腑，头脑也一下子清醒起来。

一种钝钝的疼痛感从下腹部传来，手动了一下，想去摸摸。妻好像知道我的意图，按住我手说：“别动，好好休息，手术很成功，现在不能活动，我再给你湿点水。”

嘴唇再次浸润后，意识逐渐增强，我勉强张开嘴，茫然地问道：“现在在哪里？”

“在‬病区‬监护室，你现在不能吃饭，不能喝水，也不要多说话，慢慢恢复力气了再说。”

我点点头，手术前的记忆慢慢恢复，知道自己已经挺过了第一道关，重新回到人世间。困意袭来，在一种卸去千斤重担、无忧无我的状态中，昏昏睡去。

再次醒来时，大概是在午夜。房间有一盏顶灯亮着，很安静，只有周边或强或弱的呼吸声。嘴干得厉害，想喝水。我转了转头，没看到妻的身影，不自觉咂了咂嘴巴，却惊醒了旁边儿病床上陪护者。她和病人挤在隔边儿的病床上，听到动静抬起了头，是那个在走廊病床上大姨的女儿，看来大姨的手术也做过了。

“需要帮忙吗？”大姨的女儿下床移到我跟前，关切的问。

““她呢？”我张张干涩的嘴唇问道。

“睡呢，在床那头，她累坏了，有啥事儿我帮你。”真是个热心肠的人。

说着话呢，床头那边有了动静，妻听到声音爬了起来：“醒来了，喝点儿水吧？”

她一边向大姨的女儿道谢，一边用带吸管的杯子，配了半杯温水，自己尝了尝，再拿到我头边，把吸管送进我嘴里。

嘬了一小口，双唇和口腔马上温润舒适好多。再深吸一口，顺着喉咙下到肠胃肺腑，周身仿佛凝滞的血液瞬间活络了，人也有了精神。还想再喝，妻劝阻道：“小口喝，少喝些，歇会儿再喝。”我听了劝，知道她说的对，一定是医生这样交待的。

我想坐起来，妻说你别动，我把床给你摇起来。她走到床头，摇动把手，我的身子随着床板慢慢升起，半坐半躺，这才看清所处环境。

这是个大病房，有六七张病床，分两排对面放着，床上都躺着病人。两排之间的空地，排放着几张可折叠小床，陪护者大都在小床上歇息。临床大姨瘦弱的身子，只占了半幅床板，所以她女儿能挤着睡在一起。

我问妻啥时间了，告诉我，这是手术后又一天的半夜12点多。她握着我的手，轻轻给我说，手术之后，我被转到ICU（重症监护室），过了24小时，才又转到病区的监护室‬，这儿正对护士站，护士每个小时都会过来巡查，有事儿医生‬马上到位。医生说，我的手术顺利，手术后状况也不错，安心治疗，慢慢调养就可以了。

看着妻疲惫的脸庞，我能想得到这两天她承受的压力和煎熬。我活过来了，这很好，能活着就有希望，就有盼头。这时候，千万不能再把她给累倒了。

我轻捏妻的手，爱怜地说：“你去睡会儿吧，别累着，我想多靠一会儿。”

妻看我状态还好，就又配了半杯温水，放我手边，告诉我一次少喝些。然后帮我掖掖被子，回到她的小床，躺下没有一分钟，就起了轻微的鼾声。妻常年失眠，入睡很困难，能这么快进入梦乡，可见其实在疲劳过度。后来知道，我进ICU的那天夜里，妻就在室外大厅的排椅上对付了一夜。十月末‬秋凉如水，妻孱弱的身子蜷曲在幽冷的大厅一角，记挂着密闭大门后昏迷中的我，她如何能睡的着？

用手轻轻地在腹部摸索，到处都是纱布，还触摸到橡胶软管、塑料袋什么的。突然有些尿意，却又意识到下面不对劲儿，好像不由自主地漏尿了一般，尿道胀鼓鼓的，床边有什么咕噜一声，流水似的。马上脸一红，知道怎么回事儿了，走廊里见到的那些病号挂着的尿袋儿，我也挂上了。无意识状态下，被插了尿道管，挂上了尿袋儿，人生啊，你都不知道会经历啥吃惊的事儿。

更大的吃惊发生在次日早晨，当护士来例行查看时，我突然发现，自己的腰间挂了个塑料袋，里面有着黄色的稀稀粪便！我脑袋嗡的一下涨大了，手术前在病区走廊的墙画上看到过，造口袋，就是这个样子，专为肛门不能正常排便的人使用的，难道我也没能保住肛门，余生要挂着粪袋儿度过了？我没敢问护士，但心中却似瞬间有一万匹野马奔过。

等护士离开，我急急招手让妻过来，指指造口袋，想问却说不出话来。妻马上明白怎么回事儿，忙按住我的手，笑了一下说：“你别害怕，这是手术需要，临时的，为的是避免里面肠子接口污染，等接口长好了，就把这个口封起来，袋子拿掉。”

“真的吗？不会是保不住肛门了吗？”

“不会的，路大夫专门给我讲了，手术时间长就是因为要保肛。结直肠手术都得做造口，最多三个月，再做个造口还纳手术，把肠子接回去，咱就正常了。”

我依旧不能平静，“三个月，这三个月就得天天挂着它？”

“是，你别担心，所有的事儿我来处理。忍过三个月，啥都好了。”

好吧，已经这样了，我还能说什么？这人生的体验也太丰富了，百万分之一的机会让我赶上了。

这天，我弄明白了，自己的腹部，一共开了五个洞，下腹中部长长的刀口是手术操作的，肚脐右侧这个是做造口的，肚脐左侧、左下侧以及肚脐边上的三个，是放置腹腔镜，保持手术中能观察到整个腹腔内部状况，确保万无一失的。而现在，身上除了挂着尿袋儿、粪袋儿外，肚脐左侧的洞里，还引出一根胶管，下面挂着一个渗液袋儿，让手术过程中，在腹腔残留的血液滲流出来。我暗暗自嘲，一场手术，晋升成丐帮的三袋长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