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我是谢安的心腹

我是谢安的心腹。

爱慕他数年。

世人笑我身份低微不配为谢安妾室。

可是在他入狱的第二天——

我转头嫁给了别人。

1

我生于战乱,算得上是一个弃婴。

父母在逃难时将我留在了一个破庙里。

后来一个老乞丐捡到了我。

「这女娃生的动人,倒也是可怜。」

他将乞讨到的食物尽数喂给了我。

老乞丐就这么养了我七年,这七年里无论过得多苦,他都从未断过我一点口粮。

我记得我刚学会说话的时候,老乞丐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

「闺女儿真棒!」

等我稍大一点,便想和他一起去街上乞讨。

可他拒绝了。

「我这一生潦草寻常无力再改,可是闺女你啊,你不一样......」

他那双浑浊的眼里满是温柔。

像是枯败的落叶给予大地的最后一抹柔情。

或许是年纪大了,老乞丐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时常昏倒在地。

我见不得他离我而去,想方设法筹钱为他治病。

可天不遂人愿,老乞丐终究是没能熬过那个冬天。

他躺在草铺上。

眼眸逐渐变得一片灰白,随即便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我将他埋在了一片竹林里。

彼时萧瑟的寒风吹打着我破旧的衣裳,我抬头看了看天空,泪水便落了下来。

我心知从今往后便只剩下了我一人。

老乞丐死后,我和他住的地方被丐帮的人占了去。

他们容不下我这女娃,便将我赶了出来。

我开始了颠沛流离的生活,直到我遇到了挽卿。

那时,她还叫叶清岚。

那日我已经饿了三天,终是不得已违背了老乞丐对我的忠告,在街上偷了一个包子。

可还没等我吃上一口,就被追来的店家打倒在地。

我把包子紧紧地捂在怀里,任由棍棒打在身上。

皮肉的痛楚让我咬紧了牙,不肯叫出声来。

「住手!她的包子钱我给了。」

一道轻柔的声音救下了狼狈的我。

店家拿了钱骂骂咧咧地走了。

我拿出包子直接往嘴里塞。

「包子脏了,我再给你买一个可好?」

鹅黄的裙角映入我的眼帘,对上那张娇美的面庞时,我顿时忘记了吞咽。

少女笑开了颜,她不顾我身上的脏污,牵起我的手带我来到面摊处。

那是我平生第一次吃上热乎的汤面。

「你叫什么名字?」

我用手擦了擦嘴角的汤渍:「柳絮。」

这名字是老乞丐给我起得。

他不识字,却记得捡到我的时候,正是柳絮发芽的时节。

「你可有去处?」

我摇了摇头。

她将我带到了一处院落,那里有许多同我年纪相仿的女娃,管事的老妈子给了我一套换洗的衣物。

她走时,留给我一袋银两:「你若不喜这里,便可离开。」

那时我才从别人口中知晓她的名字——

「叶清岚。」

即使像我这样身份低微的人,也听过叶家小姐的芳名。

叶家有女,常矜绝代色,复恃倾城姿。

2

这院子是给达官贵人府上招揽丫鬟的地方,我们在这里学各种手艺,以便能够得到贵人的赏识。

对于如今的我来说,能有个避雨的地方已经很好了。

我把叶清岚给我的银子放在了床底下,以备不时之需。

我日日循规蹈矩,遵循着老妈子的教导。

后来,我成为了李家老夫人的贴身丫鬟。

老夫人待我极好,我常能在她那吃到几块精致的点心。

我在这样平淡而又充实的生活中度过了三年。

只可惜好景不长。

那日李家上下到崇福寺祈福,回来的路上遭遇山匪抢。

老夫人受了惊吓昏迷不醒。

而像我们这样手无寸铁的丫鬟便成了山匪欺凌的对象。

我眼睁睁地看着平日相处甚好的一姐妹被山匪扒了衣裳,当众羞辱。

嬉笑和哭闹声夹杂在一起,让我煞白了脸。

这时,一个手持大刀的壮汉站在了我的面前。

我不肯屈服,狠狠咬了他一口。

谁料没等我跑出半步,就被大汉揪着头发扔在地上。

我看着他狰狞的面庞,心想今日就算死在这也不能委身于他。

我咬紧牙关,正欲一头撞在刀口处。

突然,大汉面色一变,招呼着弟兄撤离了这里。

我虚脱地跌坐在地上,冷汗浸湿了我的衣襟。

「柳絮,没事吧?」

我顺着声音的源头望去,竟是叶清岚。

她身边站着一位气质斐然的男子,与她甚是相配。

我不曾想过了三年,她竟然还会记得我的名字。

「多谢小姐救命之恩!」

话了,我刚想跪拜,她却止住了我的动作。

「不必谢我,你我有缘。」

她笑了笑,一如初见那般动人。

老夫人终究还是死在了那场祸端里。

又一个为数不多对我好的人离开了我。

叶清岚蹲下身来,用手帕抹去了我脸上的泪水。

「可愿跟我走?」

我点了点头,老夫人死了李家已不是我的容身之所,若能陪在叶清岚的身边,我也能够报答她的救命之恩。

李家上下死了近一半的人,皇上听闻此事龙颜大怒,立刻派人清剿山匪。

我也是后来才知晓那日山匪吓得落荒而逃的原因。

叶清岚身边的男子名唤沈舟颐,是战场上令人闻风丧胆的少将军,山匪们自是不敢得罪他。

他与叶清岚拜师于同一人,算得上是青梅竹马。

那日之后,我便跟在了叶清岚身边。

叶清岚喜欢弹琴,而沈舟颐会在她身侧舞剑。

二人每每一起,总会羡煞旁人。

我心想,叶清岚这么美好的女子,也只有沈舟颐这般优秀的男儿才配得上她。

沈舟颐大抵是喜欢叶清岚的。

他为人冷漠,独独对清岚温柔。

话说京城的好男儿真不少,像冷面阎王沈舟颐,又如白玉郎君谢安。

而说起谢安,我总觉千言万语也无法形容他。

初见时,身着紫衣的少年郎翘着腿坐在墙头上,玉兰花瓣铺了他一身。

他唇角上挑,眉目高耸入鬓,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里仿佛凝聚了万千星火。

我从树下经过,他唤住了我:

「小娘子,听闻你家小姐风姿绝代,不如唤来让我瞧瞧?」

我剜了他一眼。

「你这厮好生不害臊,我家小姐并非玩物,岂能轻易让人瞧了去。」

他扬眉道:「虽未得见叶家小姐,但见小娘子一面也无妨。」

我羞红了脸,将头别过一边去:「流氓。」

他仰首大笑,眉眼弯弯。

爽朗的笑声里充斥着少年的肆意轻狂。

他道:「玉兰虽好,但不及小娘子羞恼更得我心。」

墙头马上遥相顾,一见知君即断肠。

或许从一开始,我便是一见钟情。

3

谢安到底是没能见到叶清岚一面。

或者说没能见到身为叶家千金的她。

叶家牵扯进了京城一桩陈年旧案中,许是触碰到了某些人的利益,叶家竟在一夕之间就被灭门。

我扶着叶清岚从密道中逃了出来。

彼时她已经失了魂,痴痴地望着那一片废墟。

我一时间说不出安慰的话来。

「小姐.....」

她强忍着泪水,把能证明身份的玉佩留在了一具烧焦的尸体旁边。

她说:「从今往后世上再无叶清岚。」

叶清岚已经死在了那场大火里。

4

两年后。

京城花朝楼最近出现了一位琴技高超的清倌,能与当初的叶家小姐媲美。

文人墨客纷纷为她一掷千金,只为求她一曲。

这位清倌名唤挽卿。

传闻被封为景王的五皇子谢安短腿以后,性情大变,喜怒无常。

唯有挽卿的琴声能够安抚住他。

而挽卿也就成为了王府里的常客。

只可惜众人皆识挽卿曲,无人思忆叶清岚。

挽卿,便是叶清岚。

叶家灭门以后,挽卿为了彻查叶家涉案一事,甘愿委身于花朝楼,从来往的达官贵人口中打听消息,这其中就属景王最甚。

景王谢安手中掌握着许多官员的罪证,这也是他能在朝廷中肆意横行的原因。

而我为了报答挽卿,不顾她的反对潜入了谢安的身边,成为了他的暗卫,为的就是接近他获取线索。

暗卫这条路并不好走,两年了我时常命悬一线,身上也背负着几条人命。

可我别无选择,我这辈子终究是不能像老乞丐所愿的,清白做人。

我成为谢安暗卫的那一天,他罕见地笑了。

恍惚间,我仿佛看到那年肆意张狂的少年郎。

只是与当初相比,少了几分洒脱,多了些许暗沉。

谢安被奸人所害,毒素积攒在腿部,很难再站起身来。

我看着他的双腿,眼里有些酸涩。

不知是被风迷了眼,还是为他感到难过。

他断腿以后,地位不如从前,时常会有人嘲笑他是瘸腿王爷,就连皇帝也对他不闻不问。

每逢这个时候,我看着谢安的手握成了拳又无力地放开。

这一切直到遇见了挽卿方才终结。

有次我推着谢安的轮椅在街上漫步,发现有可疑之人便立即追了上去。

没曾想等我离开后,谢安被一群顽童围住嘲笑,他们甚至还弄坏了谢安的轮椅。

「我娘说瘸子这辈子都没出息!哈哈哈。」

谢安闻言紧握着手,面色沉了下来。

而这时挽卿出现了,她用蜜饯打发走了顽童,蹲下身来询问谢安是否安好。

当时我刚回来,站在不远处看着。

他们之间的交谈我听得一清二楚。

「公子下次出行身边还是带个人照料着为好。」

挽卿的声音一直都很轻柔。

谢安略微颔首:「多谢姑娘。」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刚才那些孩子的话公子不必放在心上。」

谢安摇摇头,开口道:「无妨,他们说的也是实话。」

「若是连公子都不相信自己,那才是真正应了他们的话,你的命运理当由自己决定。」

「命运……由自己决定?」谢安喃喃出声。

这时,我走了出来。

挽卿看到我似是明白了什么,立马起身向谢安辞别。

「既然公子的亲信来了,那小女便先告辞。」

话了,她转过身准备离去。

「敢问姑娘芳名?」

谢安身子向前微倾,似是着急。

「挽卿。」

挽卿走后,谢安久久注视着她离去的方向。

半晌,他才开口唤道:「小柳儿。」

我俯身问道:「主上有何吩咐?」

「若我能得此珍宝,必将让山河明月为她点缀,四海八荒为她倾倒。」

我知他口中所指皆为挽卿。

「那她呢?」

他蓦地笑了。

「只需潋滟四方。」

在那一刻,我仿佛又从谢安的脸上寻到了那一抹不羁的模样。

那并不为我。

可我却恍了神,失了心。

后来,谢安时常去寻挽卿,听她抚琴,与她畅聊。

谢安视挽卿为知己,可挽卿每每看向他,却又像透过他在看另外一个人。

而我,在这场情爱里,只能驻足痴望。

5

恰逢谢安生辰,他宴请了诸多宾客,也邀请了挽卿到他府上演奏一曲。

挽卿和我都不曾料想会在谢安的生辰宴上遇到沈舟颐。

我亲眼看着沈舟颐将手中的杯盏捏成了粉末。

而他的视线,一直停留在挽卿身上。

一曲终了,挽卿匆匆离去,不想与沈舟颐碰面。

而沈舟颐却追了上来,拦下了她的马车。

我不知那夜他们两聊了什么,我只知道宴会结束以后——

谢安看了一整晚的月亮。

「主上,回屋吧,以免受寒。」

我出声打破了院落的寂静。

谢安不答,皎洁的月光倾洒在他脸上,勾勒出他俊秀的面庞。

「小柳儿,我想站起来,想站在她身边。」

他如是说道。

我强忍住泪意,沙哑着声音道:「好。」

其实是有一味法子能够治好谢安的腿的,那是我向一位西域大夫求来的方子。

这方子上写着,需将谢安腿上的毒血放出,再施以针灸活血化瘀,每隔半月进行一次,循环往复七次便有一线希望。

只是这方法疼痛异常,非常人能忍,所以我偷偷藏了起来。

谢安看到这方子的时候表情没有一丝波澜,嘱咐我三日后开始。

期间我去找过挽卿一次。

那时她木然地弹着琴,双眼红肿,想必是刚哭过。

「柳絮儿,我终是盼到了他的那一句喜欢。」

她的嗓音中有着化不开的忧愁。

我知晓她口中所指是沈舟颐,「小姐,你与沈公子自是两情相悦。」

她突然苦笑了一声:「那夜他唤我名字,可是清清和卿卿终究不是同一个人。」

我把最近在谢安府上得到的消息尽数传达给了挽卿。

临走前,她问我:

「柳絮儿,你可是钟意谢安?」

我愣了愣,眼帘低垂:「小姐说笑了,我只是个下人。」

说到底我骨子里依旧有着出身低贱的自卑。

她揉了揉我的头,眼神真挚:「柳絮儿,莫要轻贱自己,喜欢便去争取,我可是连嫁妆都给你备好了。」

「小姐……」

我吸了吸鼻子,对我来说挽卿也是我的家人。

「柳絮儿,你定要平安喜乐。」

那是我从未在挽卿眼中见到的情绪,蕴藏着一丝羡慕和期盼。

可是像我这样的人,有什么能够让她羡慕的呢?

我不知道。

谢安的双腿在治疗中有了些许的好转。

每每针灸时,我看着他痛不欲生的神色,只想待他受过,可我无能为力。

七次施针过后,谢安却依旧无法站起来。

仿佛就差那临门一脚,但是我们都无法触及根本。

转机是在那次皇家围猎中,邻国别有用心之人派遣了刺客想要暗杀皇室子弟,挑起皇室纷争。

对方这次下了血本,派遣的敌军数量众多。

为了保护腿脚不便的谢安,皇帝单独让一支御林军随行。

我将谢安带到安全的地方,转身就冲进敌人堆里。

谁料御林军中有人叛变,拿着剑朝谢安刺去,我想也没想就替他挡下那一剑。

可真痛啊,仿佛将我的灵魂贯穿。

叛徒眼见没有得逞转头喊了救兵把我们团团围住。

我抱着必死的心要将谢安送出去,强忍着疼痛挺直了身子。

「小娘子,何苦为了一个残废丢了自己的性命呢,不如来爷这,爷定好生待你。」

闻言,我嗤笑一声:「尔等宵小,不足为惧。」

「哼,那本大爷倒要看看你拿不拿得稳手中的剑了。」

我记得上一次遇到这般场景还是山匪那日。

那时的我只能任人宰割,救不了自己也救不了他人。

可现在,哪怕我死,也要谢安平安无恙。

「小柳儿……」

我回头给了他一个笑容:「主上放心,有我在,绝不会让他们伤你分毫。」

刀光剑影间,我身上已经留下了大大小小的伤口,但我知道我不能就此倒下。

可不论我如何抵挡,终究还是有遗漏的地方,一柄银剑悄无声息地袭向我的后颈。

「小柳儿小心!」

我只听见谢安的呼喊,待我回过身时已经来不及了,我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泛着光的剑身离我越来越近。

那短暂的一刻我想了很多。

可放不下的,依旧是谢安。

突然,我直觉腰间一紧,随即飞身而起,刚好躲避了那人的袭击。

我仰头对上的却是谢安的下颌,眼眸顿时涌上一片水雾。

他站起来了,为我而站起来了……

「本王的人,不是你们该碰的。」谢安冷声道,将我护在身后。

那场战乱的最后我已经记不太清了,我的眼里只剩下了谢安,那个肆意张扬的谢安又回来了。

6

后来我因伤势过重昏迷不醒,听府里的人说是谢安不眠不休地照顾我。

我醒来的时候看到他俯在我的床前,眼下一片乌青,定是疲惫不堪。

那是我唯一一次用手指抚过他的面庞,勾勒他清隽的模样。

他的眼角有一颗泪痣,只有在笑时,泪痣才会被赋予生命,随之跳动。

我贪恋着他的一切,却又只能点到为止。

我伤好之后,谢安便去寻了挽卿,想要告诉她,他腿伤痊愈。

他去时,眉眼满含柔情:「小柳儿,我可以站在她的身边,可以保护她了。」

哪怕我的心脏抽疼得喘不过气来,可我面上依旧笑着:「挽卿娘子定也会为主上感到高兴。」

「我只盼,她也心悦我。」一向傲然的镜王爷居然为心爱的姑娘放低了姿态,只盼她能够回应他的心意。

我目送着谢安离开,其实我早就料想到这一切了不是吗?只是我宁可活在自我欺骗里。

回到屋中,我拿出那个针脚粗糙的荷包继续缝制,上面绣着一株歪歪扭扭的并蒂莲。

我不懂女红,这还是求教了府里的绣娘才绣出来的。

我在荷包里面放了从寺庙求来的平安符,只愿护谢安平安顺遂。

那天夜里,我拿着绣好的荷包打算把它放在谢安的书房里,谁曾想刚好撞到了回来的谢安。

谢安好像喝了很多的酒,他跌跌撞撞地站在我的面前。

而我清晰地看到了他眼底的难过。

他看到我,像是在问我又像是自言自语:「小柳儿,你说……为什么我总是慢了一步呢?」

「主上,你怎么了?」

他笑了笑,嘴角荡开一圈苦涩:「她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她说,她非那人不嫁。」

我愣了愣,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知道吗?只有她和旁人不同,从未嫌弃过我是个残废,待我如常人一般。」

「小柳儿,为什么两情相悦就这么难……」谢安喃喃道,仰头靠在柱子上。

他不知道,这也是我想问的。

有那么一瞬间,我多想告诉他,我心悦他,但看到他眼角的泪渍,我放弃了。

他不爱我,我又何必多此一举。

谢安因挽卿颓废了很久,我常常看到他坐在书房里痴痴地望着挽卿的画像。

我去寻挽卿时,才知道那日发生了什么。

那日沈舟颐同挽卿一起发生了争执,刚好遇到了谢安。

谢安自是知道那位骁勇善战的少将军,可他不知道少将军就是挽卿心悦之人。

他以为沈舟颐欺负挽卿,便将挽卿护在身侧,可挽卿却回到了沈舟颐身旁。

他说:「挽卿,到我这来。」

她摇头:「镜王爷,他是小女心悦之人。」

那一刻谢安煞白了脸,他甚至没有向挽卿分享腿伤痊愈的喜悦,便仓皇地逃离了花朝楼。

挽卿同沈舟颐似乎又回到当初在叶府的时候,时常相伴左右。

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冷面阎王,在众宾客面前舞了剑,只为应挽卿的那一曲《高山流水》。

挽卿没有再见谢安,似是想彻底断了他的念头。

她时常劝我表明自己的心意,我总是一笑而过,因为我早就料想到了我与谢安的结局。

谢安府上有一份卷宗涉及当年叶家灭门一案,我将此事口述给了挽卿。

她思量许久,对我说道:「柳絮儿,此事的关系错综复杂,我不希望你掺涉其中,以后你便去做你想做的事吧。」

我知道叶家一案背后牵扯的利益太大,即使我们知道了幕后凶手或许也无能为力。

但挽卿似乎已经有了应对的方法,我没有追问,只能选择换一种方式去保护她。

我视挽卿为家人,自是不能看着她独自一人冒险。

或许是因为此事,挽卿开始疏远沈舟颐。

我深知挽卿是害怕她没能将幕后凶手绳之以法,从而牵连了沈舟颐。

沈舟颐仕途一片光明,挽卿不想连累他和他的家族。

但沈舟颐并不知道这些,多番求见挽卿都被拒之门外。

说到底,他和谢安的待遇并无差别。

谢安近几日又恢复了原来意气风发的模样,似是顿悟了什么。

我将那个荷包给了他,他笑着说道:「没想到小柳儿手艺这般精巧。」

「主上说笑了,这里面放着平安符,愿能佑主上安康。」我面上一本正经,心下却是极力隐藏着多余的情感。

「本王定会好生珍藏。」谢安将荷包纳入怀中,我悬着的心才放下来。

谢安自从恢复双腿以后,便同之前一样进宫上朝。

那些个被他握着把柄的达官贵人们都成了他的帮手,让他一时间在朝堂风光无限。

年前的时候,谢安奉了皇帝的懿旨前往广南治理水患,临行前,他让我把一个盒子交给挽卿。

那个盒子里放着一枚珠钗,内里却是淬了毒的。

这是谢安给挽卿防身用的,我把它交给了挽卿,并把谢安的用意一并叙说。

挽卿原本并不打算收,她觉得这样总归是不好的。

我并不因此感到伤心亦或是嫉妒,我不能时时刻刻陪在挽卿身边,也希望她能有一件防身的物什。

可如果我知道了后来结局,我宁可当时亲手毁了它。

谢安大抵要年后才回来,彼时院内下着小雪,我同管家一起张罗着过年需要的物件。

谢安爱吃春卷,我特地让厨子多准备了几份。

「王爷回来了!王爷提前回来了!」报信的人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王爷不是要年后才回来吗?」我问道。

「王爷处理好了事务便提前回来了,现在都到城门口了。」

闻此,我放下手中的对联,飞快地跑向府外。

百姓都听说了镜王爷治好了广南的水患,保住了广南百姓的收成,一时间将街道两旁围得水泄不通。

我远远地便看见谢安骑在马上,他墨色的长发束成高马尾,眉眼间尽是朝气。

我只能在人群中看着他,而他的目光始终停留在远方。

蓦然间,我眸色一变,冲进拥挤的人群之中,来往的众人跟随着谢安移动,不停地朝空中挥洒花瓣。

我眼看着就要碰到了,没想到它已经被踩踏得破损不堪。

我急忙拾起,远离人群之后方才摊开手查看。

手中赫然是我给谢安绣的荷包,那株并蒂莲已经被鞋印覆盖得看不清颜色,荷包里的平安符也已破损,仿佛在昭示着什么。

我捏着它的边角,内心只觉一阵刺骨的寒冷。

我就这么看着众人雀跃的神情,看着谢安越走越远的身影,在那一刻我清晰的认识到——

我永远走不到他的身边。

7

那天夜里我没有回王府,而是在老乞丐的墓旁坐了一宿。

满天的烟花在我的头顶上方绽放,我不禁想起京城阖家团圆的模样,有些羡慕地看着转瞬即逝的烟花,继而喝下最后一壶酒。

但我想错了,那烟花,是报信用的。

第二日我拖着宿醉的身子回到城中,却听闻昨夜有刺客血洗花朝楼。

我快步跑到花朝楼前,只见官兵们正从楼里抬出一具具尸体。

花朝楼的姑娘们悉数惨死,往日繁华热闹的花朝楼如今却是一片死气沉沉。

我的视线不放过任何一具尸体,生怕看到其中熟悉的面庞。

所幸,挽卿并不在里面。

我不知挽卿去了何处,但我知道只要她活着,必定会联系我。

回到府中,我刚想去找谢安请罪,没想到谢安却是主动找上了我。

一见到我,他便皱紧了眉头。

「你喝酒了?」

我立马跪下身来。

「主上恕罪,属下昨日是去祭拜故人。」

他弯身将我扶起,轻声道:「我并不曾责怪你,只是昨日回府见你不在有些奇怪,毕竟往日你可是早早的便候在门外。」

我在心底苦笑了一声,往日谢安不将我带在身边的时候,我便会留在府中帮他照看一二。

每每他回来,我都会在府外等着他。而这一切他早已习惯。

昨日不见我,却也只觉奇怪。

「厨房里还有你爱吃的糖糕,你先休息一下,我待会有要事交给你去做。」

「谢主上。」

我目送着谢安离开,眼底不由得晕染一片水色。

他到底还是记差了,我不爱吃糖糕,那是挽卿爱吃的。

只因我知道挽卿喜欢,每逢她来府上便会多做几份,久而久之却被谢安误会是我所好。

我将糖糕分给了刚入府的小丫头们,她们年纪尚小便被卖入了王府当丫环。

许是想起从前我当丫环的那段日子,竟不由得心生怜惜。

我正准备敲响书房的门,门却自己开了。

与我同是暗卫的萧北从里面走了出来。

看见他,我颔首,算是打了声招呼。

「主上在等你。」

他示意我进去,然后站在门边守着。

府内的人都说,萧北取代了我成为了王爷的贴身暗卫。

我也暗自计较过,甚至想过是不是我受伤后剑法没有从前利索了,谢安这才换了萧北。

但后来我释然了,萧北的武功在我之上,更能护谢安周全,

我进入书房,便闻到了那令人舒心的檀香。

「小柳儿,过来。」

谢安坐在桌案前朝我招了招手。

「主上。」

我将佩剑放在地上,对他行礼。

「你可听说了花朝楼一事?」

谢安灼灼的目光似想将我看穿。

我点点头,下意识地躲避谢安的视线。

「替我找到她,并收集相关线索。」

即使没有明说,我也知道谢安口中的她究竟是何人。

此事已经闹得沸沸扬扬,收集线索不是一件易事,这幕后之人也不会容许别人来打探消息。

「属下遵命。」

我拾起佩剑,转身走了出去。

萧北依旧站在门外,见我出来,竟难得的和我搭了话:「万事小心。」

我笑了笑,打趣道:「我死了,以后就没人和你争这随行暗卫一职了。」

萧北涨红了脸,结结巴巴地说着:「我没想过要和你争……」

我笑他是个榆木脑袋,看不出我在开玩笑:「照顾好王爷。」

话了,我摆摆手,离开了这里。

要寻到挽卿并不难,我和她的传递信息的方式有许多,一一试过便知道她在何处。

果不其然,两日后我便在越池畔的花灯下找到了那枚竹筒。

我寻了一处无人的地方,方才打开竹筒,得知了挽卿的去向。

挽卿此时住在京城西边的一处院落,我记下地址,马不停蹄地赶了过去。

我到时,挽卿正在院内晾晒着衣服。

看到我,她也不觉惊讶,急忙把我拉进屋内,匆匆掩上了门。

她和我诉说了这几日的经过,我才得知她能够活下来已是万般不易。

谢安归京那日,刺客趁聚集的人群混入了花朝楼内,伺机埋伏。

彼时挽卿正抱着琴从楼上下来,她一下楼便察觉到了不对劲,因为地上多了许多泥渍。

她记得负责打扫的小厮不久前才清扫过一次,不可能凭空出现这么多泥渍。

于是她装作于往日一般无二的模样,回到楼上开始收拾东西。

挽卿找了个借口去了其他姑娘的房间,提醒他们可能有危险。

但那些姑娘们,没有信她。

挽卿顾不得那么多,从后院溜了出去。

而在她离开后没多久,花朝楼就关上了门,不再迎客。

而所有的杀戮就在无声无息中进行着,没有人看到这场屠杀,知晓的人都死在了楼里。

「他们是冲我来的,我却连累了无辜的人。」

挽卿说这句话的时候已经泪流满面。

我轻拍着她颤抖的肩膀,不知该从何说起。

挽卿说,那群人知道她还活着,幕后之人怀疑她手上握有至关重要的证据。

这一场突如其来的杀戮打乱了她所有的计策。

可是连她自己也不知道,那至关重要的证据到底是什么。

闻言,我蓦然想起一件尘封已久的往事,急忙向挽卿叙说。

挽卿听后顿悟过来:「你是说那件东西?」

我点点头,除了那样东西我再也想不起还有什么能够藏匿证据。

挽卿从房中拿出一个盒子,里面赫然放着一本名为《阮郎归》的琴谱。

这本琴谱是挽卿的父亲在她生辰当天赠与她的。

而没过多久,叶家就被灭了门。

初见这本曲谱时我便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感。

现今想来,这本曲谱有几页纸张过于厚实。

挽卿寻了一把剪刀小心地裁开。

如我所料,在那几页厚实的纸张下夹藏着关于叶家灭门背后的真相。

叶家家主在得到这些证据之后,便料想到了幕后之人会伺机报复,于是把证据同曲谱夹藏在了一起。

若不细看,只会觉得为纸张线装的人偷工减料。

挽卿是爱琴之人,这首《阮郎归》本是失传已久的曲子,自会时刻带在身上。

「为了这个,我叶家上下惨死于贼人之手。」

挽卿盯着那张纸,眼尾沁上了红色。

「当下,我们应该想法子把这些证据递到陛下手里。」

我握着挽卿的手,想试着让她冷静下来。

挽卿将泪水逼回眼眶,她上前搂住我,开口道:「柳絮儿你为我做得够多了,我不能再害了你,往后就让我自己来吧。」

我眼睛一酸,我怎能不知挽卿的用意。

血洗花朝楼便是对挽卿的一个警示,她若死在里面幕后之人便会就此收手。

若还活着,他们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除了涉及权贵,再也没有人能有这么大的势力,这也代表着这些证据很难送到陛下手里。

挽卿让我不要告诉任何人她还活着的消息,包括沈舟颐。

我沉默了片刻,还是选择开口。

「沈舟颐很担心你。」

这两日我在寻挽卿的时候,也遇到过沈舟颐。

他一副失了魂的模样,再无往日少将军的清隽潇洒。

挽卿苦笑了一声,喃喃道:「柳絮儿,我曾说过即使我已深陷囫囵,可我骨子里的骄傲还在。」

「而如今面对心爱之人时,我才明了,这过往周遭一切,不过是一枕槐安罢了。」

临走前,我回过头望向挽卿所在的方向。

她痴痴地望着我,又好像透过我在思念远方的那个人。

一枕槐安梦一场,梦醒无人诉衷肠。

那个将我从泥泞中拉出来的少女,终究还是把自己陷入了深渊里。

8

我向谢安复命的时候,他平生第一次对我发了火:「什么叫作生死不知?」

「属下无能,还请主上责罚。」

我低垂着头。

谢安挑起了我的下巴,平日里那双满含柔情的眸子如今却只剩下了一片愤怒。

「柳絮啊柳絮,你当真是不知还是包藏私心,不愿告诉本王?」

我平静地望着谢安,启唇:「属下不知,请主上责罚。」

「你除了责罚不会说其他了吗?好,那本王就成全你。」

谢安从一旁拾起了长鞭,扬起手来。

我闭上了双眼。

可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意料中的疼痛。

我诧异地抬起头,却见谢安手中的长鞭滑落在地,而他无力地跌坐到台阶上。

「小柳儿,告诉我,她在哪?」

谢安的话语中竟是带了一丝乞求,眸子里晕染出一片水色。

我不忍看他这般模样,再次低下头:「属下不知。」

他轻叹了一声,似是放弃继续追问这个话题。

「幕后之人查到了吗?」

「此案牵扯复杂,可能涉及京中权贵,属下不敢妄言。」

我向谢安大致说明了方向,他自会判断。

「你先下去吧。」

谢安揉了揉发胀的眉头。

我躬身退了出去,为他掩上了房门。

门外,萧北正抱臂倚靠在柱子上。

他看着我,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他小心翼翼地问道:「主上……责罚你了?」

我努力扯出一个笑容:「未曾,主上一向疼惜我。」

他却摇了摇头,正色道:「你不该骗他的。」

我愣了愣,笑容僵在了脸上,垂落在身侧的双手握成了拳。

「你又如何确定我是骗他的?」

萧北迟疑了片刻,又言:「你说谎的时候尾音里都带着颤意。」

显然,刚才我与谢安的话都被他听了去。

可他又如何知晓我说谎时的习惯?

「主上为挽卿姑娘已经茶饭不思几日了,若再无她的消息,恐怕要大病一场。」

我忽然笑出了声,萧北一脸疑惑地看着我。

我对上他的视线,他顿时变得有些无措。

我猜想,他许是被我眼里氤氲着的水汽吓到了。

「主上思念挽卿姑娘心切,我身为他的下属自是要为他分忧,我这就去继续查探消息。」

我抹了一把眼角的泪水,从萧北身边跑了过去。

一路跑到府外的越池边上,我才敢放肆地哭出声来。

也不管周遭行人的目光,此时的我只想大哭一场。

我从怀中掏出那枚赠与谢安的荷包,它仍旧是破损不堪的模样。

可能他的主人到现在也不知道弄丢了它吧,又或者他根本不在意。

我抬起手来,可却怎么也扔不出去,似是跟自己较劲一般,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

突然一双大手把我抬着的手放了下来,我回头就看见了萧北那个木头。

萧北看到我红着的眼眶,急忙道歉:「抱歉,是我说错话了,但我不知道哪里说错了……不对……」

「总之都是我的错,你别哭了。」

他绕了半天才绕出了这么一句话来。

「扑哧。」

我被他这番模样逗笑了,抹了一把眼泪。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又指了指我手中的荷包,说道:「你这荷包很好看,扔了怪可惜的。」

我惊愕地摊开手掌,「可是它已经破损不堪了,已无当初的样子。」

「没有人规定它必须要是完好无缺的,既是你缝制的,那便是独一无二的。」

萧北的榆木脑袋里似乎装了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我总能为他所说的话怔愣许久。

我还是把荷包收回了怀中。

萧北说的没错,在我这里,它确实是独一无二。

我挑了挑眉。

「你怎么跟过来了?莫非是专门来找我道歉?」

萧北清咳一声,别过头去:「主上担心你的安危,让我陪你一起。」

我捶了他一下,笑道:「本姑娘武功高强,应该是我保护你。」

萧北也没反驳,就好像他知道我心底一直介意着我剑法倒退这件事。

「那就劳烦柳姑娘照拂了。」

「那是自然。」

不得不说萧北还是有两下子的,仅仅一日他便查到了许多我未曾知晓的消息。

每当他查到关于挽卿的线索时,我总会故意拉着他去看一些新鲜玩意儿。

「你看这个好看吗?」

我指着那个兔子灯给他看。

萧北点点头,眼神却时刻注意着周围。

「喂,木头。」

我唤了他一声,他回过神来看着我。

「你莫不是被哪位小娘子迷了眼,怎么心不在焉的?」

我故意搪塞他,拿着兔子灯在他面前晃了晃。

果然,他耳根子立马红了,支支吾吾道:「柳姑娘莫要胡说……」

我凑近他,他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躲闪着我的视线。

见他这般,我越发起了逗弄的心思:「木头你的脸为什么这么红呀?」

萧北突然伸出手蒙住我的眼睛,只听他的话从我头顶上方响起:「别看了……」

我挣扎着把他的手拿开,想看看他的反应。

没想到刚等我重获光明,就听到一阵冷寒的声音响起。

「你们在做什么?」

谢安站在不远处冷冷地看着我和萧北。

我下意识地把兔子灯往身后一藏,偷偷观察着谢安的表情。

谢安沉着脸,眸子里的寒光令人发颤。

「主上恕罪,是属下玩心作祟。」

萧北率先开口替我揽下了罪责。

明明是我一直在故意耽搁他办正事,可现在看着他这般护我,我心里倒是有点不是滋味。

谢安一直看着我,似乎在等我开口。

「是属下看这兔子灯新奇,才拉着萧北陪我一起,主上要罚便罚我吧。」

我挡在萧北面前,这本就是我的责任,不该他替我受罚。

谢安一甩衣袖,背过身去。

「随本王回去。」

我恋恋不舍地把兔子灯放了回去,尾随着谢安的步伐。

萧北突然用胳膊轻轻撞了我一下,我抬眼望去,却见他从手中拿出一个小泥人递给了我。

我顺手接过,趁谢安不注意偷偷藏了起来。

没想到这木头也会在谢安眼皮子底下做小动作。

回到王府,萧北便在谢安面前汇报着他今日打探到的消息。

「自行去领鞭罚。」

萧北说完以后,谢安淡扫了他一眼。

「是。」

萧北应下。

我低头看着鞋尖,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柳絮儿。」

显然,谢安并不打算那么轻易放过我。

他生气的时候便会喊我全名。

「属下在。」

我躬身垂目。

「本王罚你把佩剑交上来,接下来的一个月你便在潮生阁思过吧。」

我愕然地抬起头对上了谢安不容置疑的视线,我宁可挨鞭子也不想要这样的惩罚。

佩剑于暗卫来说,是尊严,亦是亲人。

「主上,属下……」

「退下吧。」

谢安摆摆手,面上透着一丝不耐烦,似乎不想再听我的辩解。

我只能把佩剑盛到他的面前。

这把剑,是我成为谢安暗卫那天,他亲手赐予我的。

于我而言,是我仅剩的一点念想。

而潮生阁离谢安的居所那么远,想必他大抵是对我失望了吧,这才遣开我,我亦不能再保护他。

待我走后,萧北才犹豫地开口道:「主上,恕属下多嘴,您的用意柳姑娘未必知晓。」

谢安一改刚才的不耐,嘴角微微上勾,指尖抚过剑鞘上的纹路,眸底满含温柔。

「她虽不说,但我知道她是个要强的人,我又怎能违了她的心意。」

「潮生阁虽偏远了些,但那里环境清幽,最适合让她休养生息。」

谢安望着紧闭的木门,叹了一口气。

「主上,柳姑娘恐怕会误会你。」

萧北将这一切看得明明白白,可是他又无能为力。

谢安眉眼间染上了不可察觉的苦涩:「误会就误会吧……」

「我不能再失去她了。」

9

潮生阁依水而建,院内栽满了白玉兰,待风一吹,满天的花瓣便会落入池中,为这盈盈水面做点缀。

自打我进了这潮生阁思过,每日便坐在池边发呆,外面的一切繁杂都与我无关。

但不得不说伙食是真的好,感觉我自己都养膘了。

上元节那天,我听到外面烟花炸响的声音,不难想象街上该是多么热闹的场景。

正当我羡慕不已的时候,一盏明亮的兔子灯映入我的眼帘。

正是那日我爱不释手的那一盏。

我抬头望去,他的身影便撞入了我的眼中。

萧北站在玉兰树下,洁白的玉兰花瓣铺了他一身。

他嘴角噙着笑,眸中流光涌动。

在那一瞬间我仿佛在他身上看到了谢安的影子。

他自暗处向我走来,手中提着一盏娇俏的兔子灯。

千言万语也无法形容我的心情。

「木头你怎么会来?」

我的语气有些颤抖。

「主上进宫赴宴,让我留守王府照看,我担心你一个人不习惯便来看看你。」

萧北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我的心神顿时有些恍惚,只觉眼睛一阵酸涩。

萧北见我快要哭出来的样子,有些手足无措:「柳姑娘你别哭啊……你要是不高兴我走便是。」

说罢,他当真朝着院门走去。

我轻笑一声,绕上前去把他手中的兔子灯抢了过来。

「这莫非是你送我的?」

萧北别过头去支支吾吾地说道:「那日见柳姑娘多看了几眼,便想着你会喜欢。」

我身形一愣,低头笑出了声。

连萧北都能从我的眼神里看出我的喜好,可谢安却始终不曾知晓我的心意。

「为了感谢你的兔子灯,我做元宵给你吃。」

我招呼着他坐下,转身闪进厨房开始忙活起来。

我听府里的人说萧北身世凄惨。

幼时他家乡遭了洪灾,一家子只活下了他一个,还是他娘亲用木盆举着他才保了他一命。

我和他,竟是如此的相像。

不出多时,我把冒着热气的元宵摆在他的面前,他的举止有些拘束。

「怎么?担心我下毒?」

我故意调侃他。

他连忙摆手,舀了一勺便往嘴里送。

我刚想阻止却为时已晚。

萧北烫红了脸,却紧抿着唇假装无事的样子。

「萧北你真是个木头,烫就赶快吹气呀,忍着作甚!」

我急忙给他倒了一杯凉茶。

也不知是被热气烫的还是别的什么,萧北的脸却是越变越红。

他一声不吭地继续吃着元宵,只不过这次他是吹凉了再吃。

我双手托着下巴问道: 「好吃吗?」

萧北点点头,看向我的视线里却带了许多我读不懂的情绪——

就像我看谢安那般。

思此,我努力把这个念头甩出脑海,不断提醒自己萧北是个木头萧北是个木头……

「多谢柳姑娘。」

萧北很快就吃完一碗元宵,还主动把碗洗了。

我悠哉悠哉地品着茶,给了他一个赞赏的眼神。

「木头,今晚的京城应该很热闹吧。」

我朝着天空望去,隐隐约约看到漆黑的夜空中有微光划过。

下一秒,腾空的感觉让我不由得惊呼出声。

萧北竟是拦腰将我带到了屋顶之上。

说实话,那次受伤之后我的武功大不如从前,甚至无法运转轻功只能规规矩矩地待在这院中。

「木头……」

我的话还未说完就被萧北出声打断。

「你看。」

他抬头望去。

一盏盏孔明灯从远方升起,承载着世人的心愿传达给天上的神明,恰似一颗颗繁星点亮了黑夜。

绚丽的烟花在空中肆意地绽放,虽只一瞬,却足够令人难忘。

「好美。」

我感叹道,眸中再也容不下其他景物。

我只想沉溺于这短暂的美景中,不用顾及其他。

「木头,谢谢你。」

我回头对萧北一笑。

谢谢他今晚来陪我,谢谢他让我看到了这番美景。

萧北紧抿着唇躲避我的视线,他的耳廓却是眼见的染上了红色。

我扬了扬眉,没想到萧北还是块纯情的木头。

「要是我从屋顶摔下去怎么办?」

萧北没有丝毫的犹豫:「不会的。」

「为何?」

「我会保护柳姑娘的安全。」

我从他的眸中捕捉到了一丝坚毅,让我恍了神。

「谁要你保护,本姑娘能保护自己。」我恶狠狠地说着。

萧北弯了眼眸,唇角溢出笑容,这是我第一次见他笑得这般耀眼。

烟花绽开的瞬间我从他口中听到了那一个滚烫无比的字眼,虽然简单但好似包含着纯粹的脉脉真情。

「好。」

那夜之后,谢安突然解了我的禁足,我心想着应是他气消了。

我走出潮生阁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去寻挽卿,许久没有与她联系想必她会担心。

但我没想到,挽卿会再次失踪。

这一次她没有给我留下一丝线索,连带着那本《阮郎归》也不知去向。

院落内杂乱无比,就好像经历了一场浩劫。

我担心她遭遇了不测,急忙回到府中告知谢安。

谢安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忧心不已。

他的表情冷静得出奇,只是看着我的眼神里有着若有若无的纠结。

我不知这纠结从何而来,也不想过多深究。

谢安的指尖在桌案上轻敲,每一下都像是敲在我的心上。

这时萧北走了进来,恭敬地开口:「主上,属下已将详情告知沈将军。」

沈将军便是沈舟颐,看来谢安是与沈舟颐达成了合作。

只是在我的印象中,谢安应是那种就算竭尽全力也不会向情敌示好的人。

「小柳儿。」

谢安的嗓音唤回了我的思绪。

「主上。」

我俯下身来,静待着他的下文。

「可曾怨我?」

他问道。

我不可置信地抬头望向他,撞进了他那双深邃澄澈的眸子里。

蓦的我又低下了头:「属下不敢埋怨主上,这本就是属下的过错。」

半晌,一双云纹鹿靴子出现在我的视线中,谢安蹲下身来一瞬不瞬地注视着我。

那是他第一次这般望着我,好像想要急切地证明什么。

他倏地笑了,眸底蕴含着温柔,他捧起我的脸似是安抚地说道:「别担心,会没事的。」

那一刻我心底有个声音告诉我——

京城恐怕要变天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我再也没有见过谢安,包括萧北。

谢安不想让我涉足这件事,要我保护王府上下的安危。

政权大事我插不上手,唯一能做的便是待在府里,让他们没有后顾之忧。

谢安蛰伏了这么多年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让当初害他断腿,欺他、辱他的人付出代价。

那几日断断续续地下了好一阵雨,乌青的天空笼罩着一丝阴暗,压迫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我站在屋檐下,看着雨滴轻打着枝叶,有什么东西在无声的叫嚣,让这一切快点结束

三日后天终于放晴,明媚的阳光照耀在大地上,平添些许暖意,街道上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来往的行人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这一切看似黎明到来,却是黑暗的伪装。

那日,沈舟颐大婚的消息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10

沈舟颐要迎娶的是的镇北侯家的顾小姐,听说是沈舟颐的父亲请求皇帝为他指婚。

世人惊羡他们郎才女貌,我却只觉可悲,苦了挽卿对他的满腔真情。

对于挽卿来说,除却为叶家鸣冤之外,沈舟颐是支撑她活下去的唯一信念。

要是挽卿知道了沈舟颐另娶他人,她会如何?

我不敢想。

大婚之日,皇帝亲自出宫参加他们的婚礼。

当年镇北侯和他的夫人为国捐躯,顾小姐自幼便是皇帝看着长大的,所以才会有如此殊荣。

京城街道上锣鼓喧嚣,百姓们都祝贺沈将军抱得美人归。

而身着红衣的沈舟颐面上却是没有丝毫的欢喜之情。

当夜我陪同谢安去了沈舟颐府上吃喜酒,我眼睁睁看着他们拜了堂,心底说不出的郁结。

谢安似是察觉到了我的不对劲,不动声色地握住我的手腕。

我只是替挽卿感到委屈,明明他们是两情相悦,却依旧无法在一起。

究竟要什么样的情意才能够长相厮守呢?

喜宴结束后,皇帝坐上龙辇摆驾回宫。

我与谢安也不久留,离开前,谢安深深地望了一眼沈舟颐所在的方向。

可没等我和谢安回到王府,就听见探子来报——有一女子在长乐门的牌坊下拦住了皇帝的龙辇。

那女子口中反复地高喊:「叶氏叶清岚,为宗族鸣冤!」

我心下一惊,正想开口告诉谢安叶清岚就是挽卿。

但没曾想,谢安已经驾着马飞奔而去。

我也紧跟其后,不想眼睁睁地看着挽卿丢了性命。

当我们赶到时,一切归于平静。

皇帝负手而立,看着地上的人,神色讳莫如深。

这件事情闹得很大,百姓们闻声而来,一时间将这里围得水泄不通。

我看到血泊中的身影时,瞳孔倏地收缩了一下,脚步虚浮地走向她。

谢安的手臂挡在了我的身前,眸色渐冷。

我无法再向她迈出一步,而她亦无法再看我一眼。

她的一袭素裙残破不堪尽是血污,一张姣好的面容上则是一条条触目惊心的伤疤。

她整个人仰躺在地上,鲜血自她身下绽放,而她了无生息。

我始终不敢相信,她是挽卿。

不敢想象在她失踪的日子里,她究竟经历了什么。

泪水顺着我的脸颊滑落,我的指甲深陷掌心,血珠滚落在地。

可我甚至都不能为她哭出声来。

谢安将他的大氅罩在我的身上,把我藏在身后。

皇帝离开前下令亲审此事。

我便明了,挽卿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可是她却用了这种极端的方式去为宗族鸣冤。

正当官兵们要把挽卿的尸身带走时,一个红色的身影自人群中冲了出来,将她牢牢拥入怀中。

沈舟颐抱着挽卿,泪水从他眼睛夺眶而出,他嘶哑着声音不停地喊道:「不娶了……不娶了……」

怀中的人儿却是再也无法回应他的情意。

而在此刻,我才清晰地看到插在挽卿心口处的那枚珠钗。

我下意识地抬头看向谢安,谢安惨白着一张脸,我却能从他的眼中读懂很多情绪。

那一夜,注定是个不太平的日子。

挽卿身上的那份证据终是完好无缺的交于了皇帝。

朝廷的局势也因此发生了动荡,谢安奉命清剿佞臣,而我则偷偷瞒着他加入了这次的行动中。

经过七天七夜的清查,多年的真相方才大白。

以左相为首的官员们成了皇朝的一颗毒瘤,他们为所欲为,无恶不作,甚至勾结邻国欲将谢氏皇朝取而代之。

当年因叶家家主收集到威胁他们存在的证据,所以他们屠杀了叶家满门。

挽卿的失踪也与他们脱不了关系。

为了逼挽卿交出那一纸罪状,他们不惜对她用刑,甚至毁了她的脸。

当我看到暗室里那骇人的刑具时,我恨不得将那些个罪臣千刀万剐,让他们血债血偿。

我不知挽卿是如何逃出来的,我只知道她赴死前,定是对这个世道绝望了。

沈舟颐放不下挽卿,处理好她的后事以后,他选择脱离宗族,与顾家小姐和离。

皇帝因此龙颜大怒,一度想将他除去。

谢安劝阻了皇帝,而沈舟颐主动请辞驻守边关,终身不再回朝。

他离京那日,我随谢安去送他,顺便把挽卿的琴交给了他。

沈舟颐指尖抚过琴身上的纹路,我看着他强忍着泪水转身驾马而去,消失于晨光之下。

那个威武勇猛的少将军终是失去了他的美娇娘。

「小柳儿,我去看看她。」

谢安望着沈舟颐离去的方向。

挽卿同叶家满门葬于瑶山。

谢安在她墓前站了一宿,我也陪了他一宿。

「小柳儿,是我害了她……」

谢安声音哽咽,积压了数日的悲痛在这一刻尽数倾泻出来。

「主上,不是你的错。」

「我送她护身的东西,到头来竟是溅了她的血。」

谢安扶着墓碑躬下身来。

我仰头将泪水逼了回去,挽卿心口上插的那枚珠钗是当初谢安赠与她的那一支。

挽卿对自己何其狠心。

那珠钗淬了毒,只需要沾在伤口上一点,一炷香内必会毒发身亡。

可她却把珠钗深埋于心口,断了她所有的生路。

或许从拦下龙辇那一刻起,她就没想过活着。

「小柳儿,她究竟是挽卿还是叶清岚呢……」

我望着他。

「主上你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不是吗?」

谢安笑了,那双澄亮的眸子回望着我。

「你成为我的暗卫,也是为了她吗?」

我低着头看着落在身侧的枯叶:「是。」

谢安没再说话,日光透过树叶间的缝隙在他身上留下细碎的光影,模糊得不太真切。

挽卿,你知道吗?

在遇到他之前,我就像那漂泊无依的柳絮,风吹过的地方就是我的归宿。

可我遇到了他,他予我倚仗,赐我脊骨,我愿折离枝叶,化为藤条,以这残躯之身,佑他无恙。

11

我替挽卿整理遗物的时候,在她床头下摸索到一盒子。

盒子里放着许多银两和首饰,还有一封给我的信。

那盒子竟是她给我备的嫁妆。

我蓦地想起那天她对我说的话,原来她从那么早就为我备着。

当年她给予落魄的我希望。

一个包子,一碗面。

是她让柳絮得以发芽。

我出来的时候,萧北候在院外,似是被我红着的眼惊到了。

「柳姑娘,你……」

他欲言又止。

我勉强扯了个笑容同他一起回到王府。

「没事,我们回去吧。」

谢安好像并不介意我接近他的最初目的,待我同往常一般。

只是他仍旧不愿让我用剑,我始终不太明白究竟是为何。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边境战事吃紧,为了振奋军心,皇帝封谢安为元帅,率十万兵马奔赴前线与沈舟颐汇合,击溃来犯的北冥国。

出征那日,谢安驾着骏马,身穿银白战甲,将一柄红缨长枪立于身后。

我乔装成士兵混在大军中,远远地望着那俊俏威武的郎君。

从很久以前起我便立誓做他的左膀右臂,替他护住这九州山河。

谢安并不允许我随之前往,他将萧北带在了身边。

我不愿留守府中,哪怕我是女儿身,功夫也不比那些个男人差。

没想到刚到边境的那天夜晚,萧北便识破了我的身份,将我拉到暗处。

「柳姑娘你怎么来了?」

萧北有些急切。

「怎么?只能你们男人上战场,我们女人就不能?」

我故意挑衅他。

他摆摆手:「主上知道了可是要恼的。」

「他不知道不就行啦。」

我挑眉看着一脸呆若木鸡的萧北。

萧北拗不过我的软磨硬泡,终是将我的身份瞒了下来。

我同三个年轻的少年分在了同一个军帐中,他们时常交谈着志向,眼里充满对未来的无限向往。

许是我看着比较弱小,他们三个都自动把我当成小弟,格外照顾我。

少年眼里似乎一切都变得触手可及,他们愿意为了抱负而拼尽全力。

可是不久之后的一场战役,我们四个人只回来了我一个。

战争残酷,那三个少年郎随着马蹄下扬起的黄沙,消散在了大漠的余晖里。

我和他们约定好,要是谁死在了战场上,活下来的人便把他们信物带回故乡。

我将他们三个的信物小心翼翼地放在包裹里,想着等战事结束,带他们回家。

战场上刀剑无眼,我并不惧怕死亡,只想尽我一点绵薄之力,让家园不要落入他人之手。

谢安思维缜密谨慎,带领大军赢了好几场战事,敌军节节败退,一路退往晋城。

当时的我从未想到,晋城这一战彻底决定了我的人生。

为了攻下晋城,谢安让萧北率领一千人从晋城后方的降潭道包抄,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而我,也在这一千人里面。

可我们都未曾料到北冥国私下却与东芜国结了盟,降潭道里埋伏着东芜国的援军,领军的人是东芜国的战神——商久。

那天的降潭道下着大雨,雨水冲刷着一地的血污。

当我斩杀掉围在我身前的最后一名敌军时,我身上已是伤痕累累。

我将抢来的剑抵在地上稳住身形,挺直了脊梁,不屈地看向对面的敌军。

他们手中的长戟朝我袭来,我拿起剑冲了过去,只觉心脉一阵疼痛。

我顾不得那么多,其中一柄长戟刺入了我的腹部,手中的剑光一闪,那人便倒在我的身前。

远处的弓箭手拉弓朝我所在的方向射出一枚羽箭,我却浑然不知,奋力对抗着面前的敌人。

「小心!」

突然,一声闷哼响起,我回过头,瞳孔蓦地收缩起来——

只见萧北的胸口赫然插着一枚羽箭。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萧北却拾剑刺向我所在的方向,锋利的剑刃瞬间削落我耳边的一缕发丝。

一名敌军倒在了我的身后,他手中的长戟也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萧北捂着胸口跪在地上,雨珠打湿了他的发丝,鲜红的血液从他身下蔓延开来。

我快速解决掉身侧的最后一名敌军,跌坐在萧北面前。

「萧北你怎么样?别吓我。」

我急忙给他封住心脉,手指颤抖地捧起他的脸。

萧北轻扯了扯面颊,血色的液体从他嘴角流下。

「柳姑娘快走,去找主上。」

萧北吃力地说着,大手紧握住我的胳膊。

「我不会丢下你的!」

我拼命地摇着头。

那一刻,我在他的眼中看到了泪光,是我不曾见过的景象。

他的唇瓣轻颤,从怀中掏出一个物什递给了我。

我低头看去,却是那个被我弄丢在战场上的绣给谢安的荷包。

「柳姑娘,你的荷包掉了……」

那个荷包破损不堪沾染了血渍,不是什么稀罕物,可是仍旧被他小心翼翼地放在怀中。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说这个!」

我皱着眉,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

「我很羡慕那个人。」

萧北突然说道,目光里深深的眷恋让我呼吸一滞。

「回去以后我也给你绣一个好不好?」

他笑了,笑得那么绚烂,带着无尽的期盼和爱恋。

「好。」

可只一瞬,他的笑容又僵在了脸上,猛地一把将我推开。

我眼睁睁地看着那柄长剑没入他的身体,血雾倾洒在空中。

「不——」

长剑抽离了他的身体,萧北的身形往后倒去。

那人没得意多久,头颅就被我斩于剑下。

我上前拥住萧北冰凉的身躯,抵着他的额头。

「木头!」

「柳姑娘别哭,别哭……」

萧北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口中不停地重复着这几个字。

降潭道一战,一千人只剩下了我和萧北。

东莞国援军的领头商久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和萧北,嘲笑道:「你们若是降了本帅,本帅我还可以考虑饶你们一命。」

我狠狠地盯着他:「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商久俯下身来挑起我的下巴:「这么烈的女娘本帅还是第一次见,不如同我回去当了我的妾室?」

我厌恶地躲开了他的手:「把你的脏手离我远一点。」

这时,萧北艰难地支起身,挡在我的身前,他一只手捂着伤口处,另外一只手握住了商久的手腕。

「休要动她。」

我看着萧北傲然的背影,在这一刻,我才真正感受到他对我的情意。

我原以为商久不会这么轻易的放过我们。

却见他看到萧北时,面上阴冷的神色顿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惊恐。

商久对着身后的部下说了什么,随后一群士兵架起萧北的身子,朝着敌军的方向走去。

「你们放开他!」

我挣扎的想要去抓住萧北的手。

商久手指轻轻一晃,我便被士兵们压倒在地。

「放了她,不然你也别想得到你想要的。」萧北沉声道。

商久挑眉,也不敢轻举妄动,随即大手一挥,我身上的束缚顿时消失。

正当我想要追上去时,只觉后颈一痛,身子逐渐软了下去。

在我意识昏迷的最后一刻,我看见萧北回过头来对我笑了笑。

毫无血色的唇畔松动,无声的字眼从他口中吐露,他往日严肃古板的眉眼间在此刻泛着温柔的光芒。

「勿忧。」

无尽的黑暗逐渐将我吞没,闭上眼的那一刻,一行清泪从我眼角滑落。

我不甘,不甘每次面对这样的场景时,弱小的我无能为力。

面对挽卿是这样,面对萧北也是这样。

似乎从始至终,我依旧无法保护那些对我最重要的人。

12

当我醒来时,正处营帐之中,侧眼便看到了坐在床边的谢安。

他身穿常服,长发如瀑,未着一饰。

见我醒来,谢安便着急地问道。

「小柳儿,身体可有不适?」

我摇摇头,随即拉住谢安的袖子:「主上,萧北他怎么样了?」

我犹记得萧北被商久掳走前的场景,内心不由得担心他的安危。

「暂无音讯。」

谢安轻叹了一声。

我攥着谢安袖子的手蓦的一松,顿时失了神。

我能感受到谢安身上隐忍着怒气,应是生气我私自跟随大军。

「主上,柳絮甘愿受罚,只求主上不要将属下赶回去。」

我挣扎的起身向谢安请求道。

谢安目光深邃:「你可知刀剑无眼,随时会丧了命?」

我有些自嘲地说着。

「柳絮孤家寡人一个,死了便死了。」

谢安欲言又止,终是无奈一叹:「你不是孤家寡人……」

但后面的话终究是被进来的士兵打断了。

「元帅,沈将军请您前去议事。」

「知道了。」

谢安让士兵退下,又回头看向我。

「等你伤好了以后,不能离开我身边半步。」

我知道谢安这是同意我留下了,连忙开口道:「属下遵命。」

谢安走后,偌大的营帐便又剩下了我一人,我眼前渐渐浮现出萧北的面容。

也不知道那个木头被商久绑了去,会不会受欺负?

我休养了几天,逐渐能下床走动。

那日我见帐中摆着一把长剑,想也没想就想拿起来练练手。

「哐嘡——」

长剑从我的手中滑落。

我僵硬地蹲下身来,手指颤抖地去握剑柄。

又是「哐嘡」一声。

那一刻我清晰地认识到——我是个废人了。

当暗卫无法用剑,这代表着什么?

代表着我已经毫无价值了。

夜里谢安来看我,看出了我情绪不太对劲。

「小柳儿发生何事了?」

我给了谢安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主上,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

谢安愣了半晌,光影朦胧中看不太清他的表情。

「小柳儿,没事的……」

我闭上眼,泪水无声地从脸颊滑落,沾湿了被褥。

我的双手紧紧握着被角,却无处宣泄悲伤。

谢安不忍看我这般,竟是上前拥住了我。

「没事的小柳儿,你还有我……」

我木然地待在他的怀中,宛若行尸走肉一般。

那之后,我不再开口说话,沉默地跟随谢安左右。

战事吃紧,但沈舟颐和谢安丝毫没有退缩的想法,直到王都传来收兵的消息。

谢安将桌案上的东西扫倒在地。

「谢景那个浑蛋!」

我还是第一次见谢安这般生气的模样。

谢景是王朝的三皇子,与谢安不和已久。

沈舟颐沉声道:

「谢景怂恿陛下向北冥求和,将边境十五城赠与北冥,如若应允,那十五城的百姓都将受尽折磨。」

北冥人残暴无度,他们断不会善待十五城的百姓。

谢安如何不知这其中的利害关系。

谢景想用十五城保一方平安,但如果一直向北冥展示软弱的一面,那么王朝就人人可欺了。

「传我命令,誓不退兵!」

可不退兵的后果却比任何人想象得都要严重。

忤逆圣旨,是死罪。

边境的将士们终究无法护住那巍巍而立的十五城。

谢安和沈舟颐被以叛贼的罪名押回王朝,边境那十五城自然是送给了北冥。

但有一件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

沈舟颐在押送回京的途中逃走了。

我知道,沈舟颐是谢安最后的筹码。

在谢安的罪责定下来之前,王府家眷们都不能踏出府中半步。

而我也被困在了这四四方方的院中。

我知道按照这样的势头发展下去,谢安不死也会被谢景折磨成一个废人。

也就是在这时,一切出现了转机。

东芜国有意与王朝和亲,可王朝上下只有一位公主。

那便是谢景一母同胞的姐姐——谢婷。

东芜乃极寒之地,谢婷又怎会愿意去那个地方受罪。

即使谢婷愿意去,那把她捧在手心里的陛下会愿意吗?

之后,谢景为了寻找合适的人选来替代姐姐出嫁忙得焦头烂额。

那些个贵族小姐自是不肯做这般冒险之事。

皇帝也不好宣旨,恐会伤了大臣们的心。

一般的丫鬟又毫无公主的气度,只会被东芜的人拆穿。

谢婷身边的侍女倒是不错,只是年纪看着大了点。

所以那天,我去找了谢景。

「你有什么筹码能让本王选择你?」

谢景坐在高位上,俯视着我。

我轻笑了一声:

「因为我足够忠诚。」

我抬头直视着谢景的眼睛,继而又言:「谢安是我的死穴,敢问王爷你将一个人的死穴握在了手中,她会背叛你吗?」

谢景盯着我许久都未作声。

「你想要什么?」

我深吸一口气,心知谢景这是答应与我交易了。

「保他不死,哪怕将他废为庶人。」

谢安忤逆了皇帝的旨意,又有谢景在身边煽风点火必会受尽折磨。

皇帝逐渐年老,心绪不容从前,更何况他从来都不怎么喜爱谢安,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谢景蓦然笑了:「你觉得你有资格和本王谈判吗?」

我也回以他一个笑容:「我确实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但手头上也有一支暗卫,正好可以去公主府上与公主打个照面。」

谢景身形微怔,他是听过谢安府上有一支不输精兵的暗卫,却一直没有寻到踪迹。

谢景眯起了眼睛:「本王将他们全杀了便可。」

我笑着摇了摇头:「王爷可曾听过一句话?」

「说来听听。」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谢景面颊染上一丝薄怒:「你威胁本王?」

谢景不怕别人的威胁,但他怕已经毫无顾忌的疯子。

「我代替公主出嫁,为王爷你谋取东芜情报,王爷只需保谢安平安便可。」

「王爷并无损失不是吗?」

我面上一派沉着冷静,实则手心已经冒汗了。

我并无暗卫埋伏在公主府外,自始至终,都只有我一个人。

我只是在赌,赌谢景是否真的爱护他的那位姐姐。

幸好,我赌对了。

谢景虽然是个冷血的人,但对他的姐姐谢婷却是极为尊重和爱戴的。

那之后,我便被谢景暂时留在了府中,择日代替谢婷出嫁。

由于在谢安身边侍奉许久,又得以与叶清岚这样的大家闺秀深交。

我已经耳濡目染地学习到一些宫廷礼仪和处事方式,不需要更多地向嬷嬷们讨教。

我知谢安现今应被关押在牢里,但我不能去见他。

我怕见到他我做的一切就会功亏一篑。

这是我能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

一个废人护他的最后一程。

14

我出嫁那日,是王朝最热闹的喜事。

街道上锣鼓声直冲云霄,漫天的红绸飞舞。

这般喜景,甚至让不少的老妪孩童都相继从家中来街上观望。

但这并不为我。

而是为了谢婷这位唯一的王朝公主。

彼时我被丫鬟搀扶着进了花轿,当车轮滚动的那一刻,心脏骤停。

我已经无法回头了。

和亲的队伍在一片欢呼声中被送出了城。

东芜和亲人选恰恰是那位久在病中的太子殿下——公冶序。

和亲队伍行驶到潼离关的时候,我蓦地听到有人唤我的名字。

可当我掀开车帘一看的时候,却没有任何身影。

我想,或许是我的错觉。

七天之后,我们到了东芜国的王都——暮城。

东芜国的太子殿下公冶序亲自出城迎接他的新娘。

由于戴着盖头,我只能看到一只宽大的手掌包裹着我。

我却感受到了他手掌上的薄茧,定是常年练武所致。

心下虽疑惑,但我选择静观其变。

刚进暮城,我便感受到了东芜国百姓热情高涨,似是为他们太子大喜而欢呼。

面见国君前,我有一瞬间的紧张。

公冶序握紧了我的手,开口道:「别怕,我在。」

他的声音带给我一种熟悉感,我却想不起来在什么地方听过。

我与他在东芜国国君面前行了拜礼。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礼成之后,我与他便是一辈子的夫妻了。

那夜我端坐于房中,等着他为我掀去盖头。

雕花木门被猛地推开,浓重的酒气闯入我的鼻中。

「柳絮儿……」

我眼前倏的一亮,盖头应声而落。

我惊愕地看着面前的男子,那一张熟悉的俊容因烈酒染上一丝绯红,而他的眼睛却满含欣喜地望着我。

萧北竟是东芜国的太子公冶序。

有那么一刻,我心里萌生出一丝庆幸。

不知是庆幸萧北完好无缺地站在我面前,还是庆幸和亲的对象是他……

没等我开口,萧北却是上前拥住了我。

这样高大的一个男子,此时在我的怀中泣不成声。

「我终于娶到你了,柳絮儿……我终于娶到你了。」

我神情有些恍惚,形容不出是什么感觉。

自萧北被商久绑走那日,我便一直担心着他。

我欠他一命,自是要还的。

但现在,他却成了我的夫君。

我需要一些时间去接受这件事,萧北当夜和我讲清楚了这其中的前因后果。

东芜国选拔储君的方式有些残忍,便是让兄弟相残,活到最后的就是储君。

萧北曾是东芜国最小的皇子。

当年二皇子风头正盛,其余的皇子败了的结局不是死了,就是被废为庶人流放异地。

萧北的母妃不忍萧北参与这场兄弟斗争,便托人将他送离了东芜。

那时候的萧北还不记事,便和收养他的妇人生活在一起 。

岁月更迭,萧北的母妃故去,连最有希望成为储君的二皇子也因病去世。

国君年老力衰,唯一能继承储君之位的便只剩萧北一人。

可萧北下落不明,为了稳住东芜势力,国君便封萧北为太子。

并对外谎称萧北身体抱恙,需要长年静养。

而萧北对这些事情一概不知。

直到那场水患发生,他才到了谢安身边成为一名暗卫。

当日商久之所以认出萧北,是因为他看到萧北锁骨处的那一块胎记。

国君说过,萧北一出生身上就有着这么一块胎记。

商久不敢大意便把萧北带了回去。

果然,国君光是看到萧北的模样,就确认了他是流落民间多年的公冶序。

萧北归位以后,对于太子抱病一事的猜论也就荡然无存。

我没问萧北关于和亲一事,又或许我并不想知道他是如何认出我的。

这一切已经没有意义了。

如果注定我欠他的需要用这种方式偿还,那我别无选择。

「柳絮,我心悦你。」

萧北红着脸,目色满含深情,尾音带了一丝颤抖。

我笑了笑,开口道:「我知道。」

我一直都知道,他望着我的时候,我也同样用这种眼神望着另外一个人。

「我会等你的。」

萧北突然说了这么一番话。

我身形微怔,笑他傻,可眼眸却不禁溢出泪水。

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如何放下谢安,可他却愿意等我。

可真是个木头……

在东芜的日子,是我此生最为清闲的时日。

我本以为我的处境会步履维艰,但没曾想那些个贵族家的小姐夫人们都格外优待我。

但也有一个令我惧怕的意外,便是商久。

商久是见过我的,我深知他已经认出我并非谢婷,也不是什么公主。

可他却不去国君那揭发我,让我好生奇怪。

后来我才知道,商久是个武痴,能打赢他的人他都愿意认作兄弟。

没曾想东芜上下几年来没有一个人打赢他。

而萧北便是那个将他打得心服口服的存在。

我不知萧北对商久说了什么,但商久从未生过拆穿我身份的心思。

除了定期向谢景传送一些虚假情报,日子倒也相安无事。

萧北有个皇叔叫公冶元烈,那是个强势而又深情的男人。

如果萧北没有回来,我猜想最终坐上皇位的会是他。

听说当初公冶元烈和现任国君争夺太子之位。

他赢了。

可为了自己久在病中的妻子他甘愿放弃了皇位,这才便宜了现任国君。

现任国君对公冶元烈十分忌惮,但公冶元烈对萧北倒是极好的,时常教导他如何处理政务。

我知萧北意不在此,他与我都是潇洒惯了的人。

在东芜的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就过去了一年。

一年来我与萧北相敬如宾,虽无夫妻之实,但在外人面前也是十分恩爱的。

他闲暇时经常陪我去东芜各地游玩,知道我爱吃祥云轩的茶酥,便早早地派人去买。

我生病时,他便把奏折一并搬到了房间里,日夜陪着我,亲自为我煎药。

我生辰那天,他带我跃上了屋顶,满城的烟花炸开,天地都瞬失颜色。

在外人面前他是那个温和谦逊的公冶序,可在我面前他依旧是那个木讷笨拙的萧北。

知我喜爱玉兰,他便想方设法地给我在院子里种玉兰树,可东芜的气候并不适合玉兰生长。

那日我带着食盒来寻他,他愁眉苦脸地看着那垂倒的玉兰,见我来了,他不知所措地想要隐藏。

我不由得失笑,谁能相信那么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竟是为了我弄得满身泥泞。

我拾了绢帕,低着头为他擦去手上的泥渍,他垂眸看着我。

一抬头,我便对上了他炙热的视线,满腔的爱意似要将我灼烧。

玉兰虽无法生长,可海棠树能。

我与他亲手植种了一株海棠树,相信在不日之后定能开出绚烂的花。

我是在什么时候决定放下谢安的呢?

或许是在他战胜谢景,夺得皇位的那一日。

一年来,我深知谢安一直在韬光养晦,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反败为胜。

沈舟颐和我,是他最后的筹码。

沈舟颐握有兵符,而我提供了罪名。

谢景大抵没有想到,我给他传送的东芜情报没有一条是真的。

相反我还收集到了他私通北冥的罪证,一并交于了谢安。

谢安打着清剿叛贼的旗号,就像当初谢景以叛贼的罪名押他回京那般,打了一场漂亮的翻身仗。

谢景已败,老皇帝就算再不喜谢安也只能选择退位。

谢安终是坐上了那至高无上的位置。

谢安登基的消息传入东芜那天晚上,我正拿着给萧北绣的荷包去寻他。

萧北和商久站在院内,他们面前正是我与他栽种的那株海棠树。

我站在不远处的亭中,听着他们的对话。

「你真的想好要放她走了?」

商久看向萧北。

萧北笑了笑,嘴角是化不开的苦涩:「我知她心并不在此,能够与她相守一段时日,我已知足。」

「我要是你,定会把她从谢安那抢回来。」

商久拍了拍萧北的肩。

萧北摇摇头,抬头望着天际那一轮弯月:「我不想她因愧疚而束缚终身,她理应去追逐她想要的。」

「如若她追不到呢?」

「不会。」

萧北的眼里蓦地闪烁着温柔细碎的光芒。

「她那么好,谁敢不要她?」

商久无奈地勾起了唇角:「果然,你真如她所说是个木头。」

那一刻,躲在柱后的我泪如雨下。

我从妄想过真挚的情意降临在我这么低微的人身上。

所以我极尽隐忍,从不侧漏我对谢安的半点心意。

可有一天,有那么一个人说,我在他眼中是最好的。

后来,我在萧北的书房里翻到了那一纸和离书。

萧北在纸上把自己写成了一个荒淫无度,残暴不堪的人。

而「我」无法忍受他的行为,决定终止与他的婚约。

纸上写着,他赠我黄金千两,珍宝无数,护送回朝,东芜与王朝的关系不会因此受损。

萧北担心我之后的处境,于是把所有的退路都给了我,而他则要接受万人的谩骂。

他深知回朝后谢安会保护好我,所以把一切拦在了自己身上。

他是真真切切把我放在了心上。

我毫不犹豫地将那一纸和离书撕毁。

萧北回来的时候,一脸欲言又止地看着我,眸中闪烁着些许泪光。

在他踌躇不前的时候,我走近了他。

那是我平生做过最大胆的事情。

我用双手捧住他的面庞,踮起脚吻了上去。

萧北似是被我的举动惊到,愣愣地站在原地。

我松开他,故意挑眉道:「太子殿下莫不是第一次亲近女子?」

萧北瞬间涨红了脸,支支吾吾道:「我……我只有你一个。」

我用手指摩挲着他的眉眼,然后抱紧了他,紧贴着他的胸膛。

「萧北,我想和你做真正的夫妻。」

萧北身形猛地一怔,话音颤抖:「柳絮你说什么?」

我抬头看向他澄亮的眸子,一字一句地说道:「我说,我想和你做真正的夫妻。」

这一次,萧北只沉默了片刻,随即紧紧地抱住了我。

他埋头在我的颈间,我感觉到脖子上一片湿热。

「原来你这根木头是水做得唔……」

萧北没给我说下去的机会,他的吻青涩而又霸道,逐渐将我吞没。

唇齿相抵,辗转缠绵,他极其贪恋地向我索取,我也毫不吝啬地倾其所有。

一吻终了,我们红着脸深情凝望彼此。

「柳絮,你想好了吗?」萧北问道。

我笑了笑,与他手心交握:「我前半生一直为他人而活,我想为自己活一次。」

我过了太久腥风血雨的日子,也因此失去了很重要的人。

所以我想为自己活一次,勇敢地活一次。

萧北看着我不说话,可我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了一丝心疼。

我捏了捏他的手掌:「你不是说我那么好,谁敢不要吗?」

萧北一愣,随即释然地笑了:「你都听到了?」

我点点头,继而又言:「我与你成亲后,我总在想要如何偿还你,但这对你本就不公平。」

「所以萧北,我想要你,想和你在一起。」

我想我是该放下了,放下那过往对谢安的执念,放下那逃避隐忍的自己。

从前我只觉得就这般默默守候着谢安,便已知足。

可我与他,即使毫无阻拦也注定无法走到一起。

因为我们本就是极其相像的人,隐忍而又克制,可爱一个人是需要奋不顾身的。

萧北和谢安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

萧北是那种可以放下一切牵绕与我奔走江湖、肆意潇洒的人。

可谢安不会,他会赠我最华丽的宫殿,最奢美的衣裳。

他会给我所有他认为好的东西,不会问我喜不喜欢。

大抵在他眼中,我都应是喜欢的。

他不会明确地告诉我他的情意,因为他觉得我懂,我能明白。

可是我不明白,我甚至会觉得他心里从未有我。

他肩负着太多的东西了,就注定无法随心所欲地去做他想做的事情,爱他想爱的人。

他是我的倚仗,是我的脊骨所在。

可我厌倦了那四四方方的宫墙,厌倦了那京城的尔虞我诈,我开始迷茫,开始找不到我的归处。

而萧北出现了,他纯粹而又干净,他的爱意炽热而浓烈,他毫不掩饰对我的爱,因为他根本不懂遮掩。

但同时,他也有退缩的一面。

他害怕离别,害怕我离他而去,所以他退缩了,主动放手然后选择倾其所有,护我周全。

我体会过那种在背后看着爱的人渐行渐远的感受,我不想让萧北也经历一遍。

他那么好,怎么舍得不要他。

萧北与我十指交握,俯身吻了吻我的额头。

「柳絮,我平生别无所求,只求与你长相厮守。」

我顿时红了眼眶,把亲手为他缝制的荷包递给了他,上面绣着一株柳絮。

以柳寄思,思君切切。

萧北将荷包收入怀中,随即将我打横抱起,走向床榻。

「可以吗?」情到浓时,萧北红着脸问我。

我偏过头去,面上也是染着绯色:「都到这时候了你还问……」

萧北笑了笑,伸手拉下床幔。

那一夜,我与他成为了真正的夫妻。

14

没过多久,东芜的老国君病逝,萧北不日就要登基。

可在登基前几日,萧北竟是带着我离开了东芜。

他时常对我说他没有治理天下的能力,也不是一位好皇帝,所以他把东芜这个重担交给了他的皇叔公冶元烈。

我相信公冶元烈定能治理好东芜。

而我和萧北也可以再无牵挂地行走江湖,去过肆意潇洒的日子。

我再次见到谢安,已是四年后。

彼时我的女儿萧悦已有三岁,谢安病重的消息传来,我和萧北便马不停蹄地赶回王朝。

谢安在被谢景关押 那段日子里伤了身子,已是回天无力。

谢安先是召了萧北进去说了一会话,萧北出来后对我说他在宫门等我。

我走进谢安的寝宫,隐约看到珠帘后那身形瘦削的男子,再也无法往前迈出一步。

「小柳儿。」

谢安清冽的声音依旧是那般的动听,我缓缓走到他的跟前。

谢安面色苍白,眼里已无我最喜的光芒,显得空洞而又寂寥。

他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却是惹来一阵剧烈的咳嗽。

他伸出手,似是想触碰我的脸,可在半空中又蓦地收回。

「小柳儿,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我毫不犹豫的点点头,出声应道:「萧北待我极好。」

谢安紧绷的神色一松,喃喃道:「那就好那就好.......」

他突然从枕下掏出一柄剑递给我,目色温柔:「这是你的佩剑,如今也算物归原主了。」

我没有接过,无奈一叹:「陛下你忘了,我此生已不能用剑。」

谢安的身形瞬间颤抖起来,他低下头,隐藏住眸中闪烁的泪光。

良久,他方才继续说道:「小柳儿,是我来迟了......」

我知晓他话里的意思,如若是以前的我定会感到欣喜,可现在我的内心毫无波澜,再也泛不起半点涟漪。

我以为我对他是一见钟情,其实并不是。

在成为他暗卫之前的那两年间。

我犯了暗卫最大的禁忌。

可我不悔。

是他让我的生命得以完整,不再漂泊无依。

又是一年春,宫中的花开得正好。

我笑了笑。

「多年前,我记得府中有一株柳树,它的四周栽种着我最喜爱的玉兰,而它显得格格不入。」

「来往的宾客都只看到了玉兰,却不知那儿还有一株柳树,它就待在那,一直陪伴着它的主人,不愿枯萎。」

谢安的话音变得有些激动:「那满园的玉兰皆可为了柳絮而伐。」

我摇摇头,随即对谢安笑了笑:「陛下你错了,玉兰开得正好,连柳絮都不由得为它的美而惊羡,又怎舍得伐了它?」

谢安微张着唇说不出话来。

我继而开口:「可有那么一个人,他从一开始,在这花枝缭绕的院中,一眼便看到了柳絮,在他心里,她就是那唯一一抹春色。」

谢安在这一瞬间恍如梦中惊醒,他想起第一次见到柳絮时候的对话,皆因叶家小姐而起。

或许从一开始,他就注定与那抹春色无缘。

谢安笑了,笑得连肩膀都颤抖起来,他倏地闭上眼睛,对我说了最后一句话:

「小柳儿,南塘的风色正好,代我去看看吧.......」

我强忍住眼里的泪意,低声应了句:「好。」

我走出宫殿的时候,天际残留着那一束霞光,远远的,我便看到萧北抱着萧悦站在宫门前等我。

我抹了一把眼角的泪珠,跑向他们。

可当我来到萧北面前时,身后突然响起一声凄冽的叫唤:

「陛下驾崩——」

我猛地回过头,仿佛在那巍峨的大殿上又看到了当初的少年郎。

在万丈霞光中他对我笑了,一如当年初见的模样,然后下一秒,他随着暮色远去。

「娘亲。」

女儿萧悦的声音唤醒了我,我转过头看向他们父女俩。

我能清楚地看到萧北眼里的沉痛和爱意交杂,于是踮脚吻了吻他的面庞。

萧悦捂着眼睛说道:「娘亲和爹爹羞羞......」

我捏了捏女儿的小脸蛋,开口笑道:「我这是在哄你爹爹这根木头。」

萧悦疑惑地看着我:「为什么爹爹是根木头?」

我望向萧北,他亦一瞬不瞬地注视着我。

「娘亲心里眼里都是他他却看不出来,你说他是不是根木头?」

「娘亲说得对,爹爹是根大木头。」

萧北因我的话怔愣了许久,我牵起他的另外一只手,朝前方走去,萧北紧紧地回握住我的手。

谢安于我是年少时的热忱和希望,而从我和萧北结为夫妻的那一日起,我便将对谢安的那份情意从心里剜去。

从今以后,我只爱着萧北。

我抬头看了一眼天际,许多故人逐一浮现在我的眼前,有老乞丐、挽卿、谢安。

他们在我的生命中留下绚烂的一笔,而又抽身远走。

但我知道,他们都希望我能过得平安喜乐。

「木头。」

「嗯?」

「叫声娘子听听。」

萧北红着脸,堪与晚霞媲美。

「娘子。」

(正文完)

谢安番外

我谢安这辈子,终是让柳絮等了太久。

当我断腿成为了皇室的弃子以后,柳絮以暗卫的身份陪在我身边。

其实她不是那批人中最厉害最优秀的。

只是她坚韧的让我有些心疼。

不管受多重的伤从来不喊疼。

一个小姑娘,性子倒是倔强。

唯一一次见她哭,竟也是担忧不能成为我的暗卫而难过。

这样的笨丫头,我突然就舍不得放她离开。

我便把她当作心腹培养。

叶挽卿出现的那一日,我以为自己爱上了她,只因她从未介意我是个残废。

我与沈舟颐明争暗斗,只为在挽卿面前出尽风头。

而当我得知挽卿与沈舟颐是旧相识时,心里好像落空了一块,找不到归处。

我想,如若我能站起来,她对我是不是会改观。

可我从来没想过,我站起来的代价,会是柳絮差点丢掉性命。

彼时她挺着一身傲骨,将我护在身后。

那一刻,我的心脏猛烈地跳动。

她的身体被长剑贯穿时,我的呼吸骤停。

心里有个声音不停地告诉我,我不能失去她。

我终是站起来了,将她重新拉回我的身边。

但柳絮终还是落下了一身伤病,大夫说,她以后不宜用剑,不然会经脉俱废。

那夜,我坐在她的床前守了她一宿,她睡得并不安稳,时常会呓语。

「主上小心……」

我就这么静静地望着她,心下一片绵柔。

「小柳儿别怕,我没事了……」

我原本打算把自己腿疾治愈的事情告知挽卿,但那时我才知道,挽卿与沈舟颐是两情相悦。

我为此感伤了一段时间,于是便想着有所作为。

让挽卿可以注意到我,所以我向父皇主动请缨去广南治理水患。

临行前,我收到了柳絮亲手为我绣的荷包,针脚并不精细,隐约看得出是一株并蒂莲。

我很喜欢,甚至不自知地将它视为珍宝。

但当时的我却一心固执地以为自己深爱挽卿,便把可以保命的珠钗送给了她。

我归京那日,街道两旁好不热闹。

我总感觉人群中有一个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不待我细究,却是无影无踪。

没曾想刚走出一段距离,我便发现柳絮赠我的荷包丢了。

我翻身下马跑回长街,顾不得周围人探究的目光,遍地地寻找那个荷包。

直到天黑,终是一无所获。

当我回到府里,没能在门口见到那个身影,却看见桌上有我爱吃的春卷。

我知道,那是柳絮为我准备的。

那一刻,我突然好想见她。

我去敲她的房门,却不见她回应,心想她应是有事出去了。

于是我坐在屋外等她,不知不觉竟是一宿。

当萧北告诉我花朝楼的惨案时,我第一个想到的不是挽卿,而是柳絮。

我生怕她昨日去了花朝楼,生怕她遭遇不测,生怕……她离开我。

正当我前脚踏出王府,就见柳絮一身酒气地回来。

无可否认,那一秒,我是庆幸的。

我让厨房备下了她爱吃的糖糕,可很久以后我才知道。

柳絮,并不爱吃糖糕。

我让柳絮去调查挽卿的下落,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并没有过多的担忧挽卿。

似乎只是想要听到一个生或死的结果罢了。

可当柳絮告诉我挽卿生死不知时,我恍了神,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做出如何反应。

就好像一个寻不到方向的人在乱窜一般,迷茫、焦躁的情绪包裹着我,让我透不过气来。

于是我生平第一次对柳絮动了怒,甚至怀疑是柳絮刻意不想让我知道。

我也因此差点犯下了过错,幸好我及时收手没让鞭子落到她的身上,不然定会追悔莫及。

我感觉有些疲惫,听到柳絮跑出去的声音时,我让萧北追了上去。

许久不见他们回来,我便动身去找,但我终还是来迟了。

看到萧北和柳絮说笑的场面,我直觉刺眼无比,心脏似乎被利刃一刀一刀地剜着,疼痛酸涩不堪。

我蓦地想起柳絮不能用剑的事,便以惩罚的名义没收了她的佩剑,让她去潮生阁静养。

柳絮失望难过的眼神让我险些反悔,可为了她的身子,我必须这样做。

毕竟,我不能再失去她了。

柳絮离开后,萧北把调查到的线索告诉了我,我也借此找到了挽卿的藏身之地。

她见到我的第一眼是惊讶的,随后便是毫无波澜。

那一夜我们聊了许多,她告知了我她的真实身份,也令我记忆终身。

「王爷,其实您并不爱我。」

我身形一怔,问道:「为何这样说?」

挽卿笑了笑:

「在您昏暗无光的日子里,您觉得我有所不同,便把一切寄托在我的身上,作为支撑你走下去的动力,成为你去争去斗的一个借口。」

「可王爷,那并不是爱,而是你需要一个寄托,亦或者是一种期待,让你不再彷徨。」

我垂目思考着她的话语,难道我真的不爱她吗?

从头到尾,我只是盲目地追寻着,却从未扪心自问,我真的爱她吗?

是了,我不爱她。

我只是把她当作照亮我黑暗日子里的一束光,因为向往光和热,便努力向她靠近。

我以为我将她奉为救赎,殊不知是自欺欺人。

我只是为自己的懦弱和虚伪找了一个借口罢了。

是我不甘活在阴暗里,却又不敢直视自己想要往上爬的内心。

而她刚好出现了,我美其名曰是为了她去改变去追逐,实则不过是为了我自己。

「王爷,其实你早已心有所属了不是吗?」

挽卿抿了一口茶,一眼看穿了我的内心。

闻此,我突然想起了柳絮。

她的一颦一笑,动怒嗔痴,无比清晰地出现在我的眼前。

心中的迷雾在这一刻尽数消散,逐渐明晰。

「多谢。」

我向挽卿道谢,如若不是她,我或许还会自欺欺人下去。

挽卿摇了摇头:「王爷,你们既是两情相悦,就莫要让彼此留有遗憾。」

我的脑袋有些晕乎乎的,似是觉得幸福来得太过突然。

小柳儿,竟也心悦我……

我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她,将我这满腔情意悉数告知。

那天正逢上元佳节,我辞别了挽卿后,马不停蹄地赶回王府。

路上有商贩卖兔子灯,我突然想起之前柳絮爱不释手的模样,便买下准备赠与她。

她应该会喜欢吧……

可我又来迟了。

我赶到潮生阁时,柳絮和萧北坐在屋顶上看着远处天际烟火绽放,彼此面上带笑。

她明明近在咫尺,我却觉得遥远至极。

晚风吹拂间,满院的玉兰随风摇曳,席卷一地花瓣。

恍然间,我想起与她初见时,也是在这样一个玉兰盛放的时节。

到底是谁先动了情呢?

后来,我解了柳絮禁足,却没有归还她佩剑。

挽卿的失踪让我断绝了向柳絮表明心意的想法。

我现在太弱了,无法保护她。

于是我与沈舟颐做了交易,一起对抗潜藏皇朝数十年的毒瘤。

但我没想到,挽卿会用自己的性命揭发那群恶种。

我甚至没想到,结束她生命的,会是当初我赠与她的那把珠钗。

我予她的防身之物,竟是成了夺她性命的凶器。

那几天我过得浑浑噩噩,唯有柳絮在身边时,方能心安。

谁曾想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没过多久我便奉旨出征。

临行前,我将柳絮留在了府里,战场上刀剑无眼,我不想她受伤。

可柳絮还是追来了。

当我在降潭道看见浑身血污的她时,心脏疼得险些喘不过气来。

我连忙抱紧了她,把她带回营中救治。

我不知道那几天是怎么熬过来的,生怕一个不慎,她就不在了。

幸好,老天爷并没有那么残忍。

柳絮醒来后,得知了自己无法用剑的事情。

她身形颤抖无比,双手使劲攥着被角,却始终不肯哭出声来。

我上前拥住她,只想把她拢入怀中,护她一世平安喜乐。

可终究是事与愿违。

在我被谢景以叛贼的罪名关入地牢后,柳絮这个笨丫头竟是代替公主嫁给了那公冶序。

当我得知这个消息时,发了疯似的想要挣脱身上的铁链,去把我的小柳儿追回来。

换来的却是更恶劣的刑罚。

我心知她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我,可我恨,恨自己只能眼睁睁看着心爱的女子嫁给他人。

后来,我成功夺权,一下子成为了九五之尊。

这一切结束后,我马不停蹄地赶到东芜,甚至登基大典都是让手下易容替我完成的。

我眼里心里想的,只有小柳儿。

只愿再快点,再快一点,我就可以追回我的姑娘。

或许是天意弄人,又或者是我让她等了太久。

小柳儿和萧北已是倾心相付。

彼时他们进行花车游街时,我在人群中看着她与萧北手牵手站在一起。

百姓仰望着他们,可他们眼里唯有彼此。

她成婚后更美了,也更遥远了。

顾盼流连间,频生华然风色。

一行泪水不经意间滑落脸颊,朦胧了我的视线。

我隐约看见她粲然一笑,是我不曾见过的美景,那般美好,却又那般难以触及。

烟火乍然绽放,她与他在绚烂的光影中相吻。

如此甜蜜,如此刺眼。

璀璨的夜色之下,血雾自我口中喷涌而出。

周围的声音渐渐远去,连同心脏也一并抽离。

而我的眼里,只剩下了她。

「小柳儿,我爱你。」

我在喧闹的人群中无声地说出我对她的情意。

满腔赤忱,滚烫热烈。

她听不到了,我也不愿她听到。

她只需长乐无忧便好。

只需岁岁平安,年年康健。

忘了我,才好。

离开东芜后,太医诊断了我的身体,已是回天乏力。

在地牢的那段日子,我的身体落下了病根,无法根治。

我日复一日地处理政务,除此之外,便是守着殿外的那几株柳絮。

宫中多冷清,我时常回到以前的王府看看,却是景色依旧,物是人非。

沈舟颐经常拎着酒与我对饮,酒意上头时,两个大男人竟是哭得不能自已。

他笑我一代帝王,不应深情至此。

我笑他一个将军,竟是旧情难忘。

到最后,却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苦涩之意,我与他,本就是爱而不得的两个人。

再见柳絮,又逢阳春三月,春光明媚。

彼时我已病入膏肓,身形憔悴。

我本不愿让她看到我这般丑陋的模样,却实在难抵心中思念,想要见她最后一面。

她的佩剑,我珍藏了数年,是我唯一的念想。

可她不再需要了。

她对我说:「有人在花枝缭绕的院中,一眼便看到了柳絮,在那人眼中,她便是唯一的春色。」

我蓦地笑了,原来我一开始就输了。

原来一开始早已注定我这一生无法拥有她这一抹春色。

我只是一名看客,途径她的风光,却没有挽留的资格,只能看着春色渐远,难以再见。

她离开后,窗外一束光芒摄入屋内。

我贪恋着这人间最后的温暖,随后紧紧拥住那柄剑,永远闭上了双眼。

小柳儿,来世我定会走得快些,等到柳抽新芽,我们会再次相逢。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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