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字化黑烟

村里有个老学究，咱现今来讲，就类似于村里上了年纪的教师。有一日，这老学究走路时忽地碰上一个人，嘿，您猜怎么着，这人竟是他的一位朋友，不过呀，这朋友已然过世了。

那古代不是有句话嘛，叫“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这老学究向来刚直，也没做过啥亏心之事，自然是一点儿也不害怕，不仅不害怕，还跟这朋友聊起天来了。

他问：“老朋友啊，您这是上哪儿去啊？”朋友答：“我如今在给阎王爷办事，是个民间的小职员。这不，我现下要去南村，有个人得我去勾魂呢。”原来这朋友已成了勾魂的鬼了。

老学究一听，乐了，说道：“嘿，我也正要去南村呢，咱一块儿走，路上还有个伴儿，也不怕遇见鬼啥的。”于是呢，这一人一鬼就边说边走。

走着走着，路边有间破屋子，那鬼瞧了一眼，跟老学究说：“这屋子里住的是个文化人。”老学究就奇了，问：“您咋知道的呀？”那鬼回答说：“人呐，有没有学问可不一样。一般人呐，白天都得为了名利、吃饭奔波，这时候灵性泯灭，是看不出来的。唯有睡觉的时候，一念不生，元神就能显现出来。

这时候呢，如果是读过书的人，胸中所读之书，那字字都能发光。就说这光芒吧，还特别好看，像云一样飘渺，像落英一样缤纷，像锦绣一样灿烂。

这光芒大小、高低也不同，跟这学问深浅有关系。若是学问大得跟郑玄、班固似的，那光芒就格外强烈，能上冲霄汉，与星月争辉。

若是差点儿的，也能高起来数尺。再差点儿的，也有数尺，一两米的样子。就算最差的，只要读过书、有点儿学问，那光芒也像个油灯、蜡烛头似的，能把这屋里照得亮堂。

不过这光人是瞧不见的，只有我们鬼能瞧见。刚才我就看见了，这屋子虽然破，但屋顶上的光芒有七八尺高呢，里边住的肯定是文化人。”

老学究听到这儿，更好奇了，心想：嘿，这文人还就爱比这个。他估摸这鬼刚才是下了个套，就问：“我这都这么大岁数了，读了一辈子书，您有没有见到过我睡觉的时候，身体上能放出光芒啊？这光芒有多长呢？”

那鬼不说话了，老学究就说：“您倒是说呀！”鬼就说：“您是想听真话还是假话呀？”老学究说：“那肯定是真话呀，您赶紧跟我说说吧！我这胸中光芒几许啊？”

那鬼就说了：“昨天，我还真路过您教书的地方。学生们还没散呢，都还在读书，您呢，可能是累了，正在午睡。

这时候我确实看见了，我看见您胸前有高头讲章一部，默卷五六百篇，经文七八十篇，策略也有一些。但是呢，字字都化成了黑烟，不是光芒，都是黑烟呐。

然后这些黑烟就扑哧扑哧地冒出来，笼罩在屋子上方，还能听见您的学生读书的声音。不过呀，就跟在浓云密雾当中似的，啥也听不清，啥也看不见。黑烟是有，光芒可没瞧见，我们当鬼的也不能瞎说呀。”老学究一听，怒斥起来，把这鬼给轰走了。那鬼呢，却是大笑而去。

这则故事借鬼怪之言讽刺了当时只会诠释经书义理，沉迷八股，因循守旧的老学究们。茫茫书海是我们贫乏生活中的光亮慰藉，从中迸出的星星点点是我们思维跳跃的火光。但是如若读书人功利心太强，堆砌的大部头反倒成了湮灭性灵的砖墙和化不开的黑烟。学习不能生吞活剥、囫囵吞枣，读书再多不能化成自己的东西，不会灵活运用，只会生搬硬套，这样的人与老学究有何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