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家将]13真假杨六郎[河北美术出版社]

杨六郎因谢金吾一案被发配云南充军。他辞别老母离京,由柴郡主陪同,在解差李义、张恩押解下,身穿罪衣,肩扛大枷,艰难地向前行进。

离京城渐渐远了,解差李义、张恩便把六郎的枷锁打开,叫他换上便服,骑马赶路。他们逢关换印,遇城递交公文,一路之上倒也顺利。

行走多日,距云南昭通府已经不远,突然迎面有十几匹战马拦住去路。马上的人都是王府差官打扮,为首的高声喝问:“来的罪犯可是杨延昭?”六郎答道:“正是小人。”那人将手一挥说:“跟我们走!”

杨六郎等人跟差官们进了昭通城,来到一座豪华的府第门前,为首的差官勒住马说:“你们在这儿等候,一会儿去见王爷。”说罢,领着众差官打马如飞而去。

这时,从大门里走出几个当地打扮的妇女,将柴郡主和杨六郎恭恭敬敬地迎进府门,让进客厅,端茶送水忙个不停。六郎心中纳闷,问道:“这是谁家的府第?”这些人笑而不答。

不一会儿,又摆上一桌丰盛的酒席,六郎和柴郡主肚中有些饥饿,也不客气,坐下就吃。刚吃完饭,忽听差官在外高喊:“王爷有旨,宣配军杨景上银安殿见驾!”六郎连忙放下碗筷,走出客厅。

在配房用饭的解差李义、张恩听到喊声也急忙出来,给六郎穿上罪衣,戴上木枷,打算押解前往。王府差官说:“王爷只宣杨景一人前去,二位差官不必跟随。”

六郎跟着差官走了十多里路,地势越来越高,隔不远就有一座牌楼,青石台阶直通山顶,台阶两旁站着一对对的士兵,手持刀枪长矛,杀气腾腾。

六郎毫无惧色,一步步登上山顶,眼前呈现出一座皇宫般的建筑,周围绿水青山,苍松翠柏,犹如进了仙境,六郎想:这大概是银安殿了。

这时,只听里面高喊:“配军杨景报门而进。”六郎报过姓名,小心翼翼走上大殿,只见文官武将两旁站立。中间御书案后坐着一位王爷,年约五十。身材魁伟。六郎跪下道:“配军杨景参见王家千岁。”

云南王问过六郎充军情由后,又问道:“听说你是郡马,郡主是谁?”六郎说:“八王御妹柴郡主。”“八王姓赵,为何郡主姓柴?”六郎便把郡主乃是柴王之后,八王收为妹妹留在皇宫长大的前后因由说了一遍。

云南王听六郎说得不差,立刻命人给他除去枷锁,转换笑容问道:“你知道我是谁?”“您是王家千岁呀!”“我是柴郡主的亲哥哥柴宗勋。”说罢起身将六郎搀起。

云南王请六郎坐定后又说:“当初赵家登基,封我柴家独立云南,不向天朝纳贡。我与妹妹自幼分别,因相距太远,又因与赵家不和,因而多年也无来往,今闻你发配云南,所以命差官将你夫妻接到城内府里居住。”

二人正说着,差官把柴郡主也接到王宫。兄妹二人久别重逢,悲喜交加,云南王命人把王妃请来与郡主、郡马相见。

云南王又在内宫摆宴,款待杨景夫妻。解差李义、张恩也前来祝贺。六郎写了家书,烦二人带回汴梁交与太君,请老人家放心。

杨景夫妻在王宫住了几日,回到自己的住宅。这天傍晚,丫环来报:“郡马爷,府门前来了一人,说是你的兄弟,要求见你。”六郎想:我哪有兄弟在云南呀?待我出去看看。

六郎来到府门,见一个与自己相貌一模一样的人站在门口。没等他说话,那人抢先开口道:“哦呀!六哥,你可想死小弟了!”六郎这才想起,原来是自己的盟弟、银枪将任炳,他老家是云南。

那年七郎打擂被困,多亏任炳相助解围。此后,任炳返回云南,已十多年未去京城,今日与六郎边陲相见分外亲热。六郎将他迎进客厅,见过郡主,然后讲了自己发配的原由,问道:“贤弟怎知为兄来到云南?”

任炳说:“我在云南王府为旗牌官,因外出公干,今日返回,才听说六哥来到云南,特来看望。”六郎又问起侄儿任金童,任炳叹息道:“前些日子不慎丢失,四处寻找无下落,现在只有我们夫妻二人过日子。”

郡主安慰道:“兄弟不必忧伤,侄儿总会找到的。今后你要常来,免你六哥寂寞。”任炳说:“当初在京城因误买呼王爷宝马一案,六哥对我有救命之恩,如今我要好好报答。”

第二天,任炳在城内望海楼宴请六郎。王府旗牌官董齐、宋亮和武士马义、志强四人陪同,他们都是任炳的结义弟兄,人称“云南五友”。席间,大家开怀畅叙,谈得十分投机。

从此,六郎经常与他们在一起欢叙,也学些云南话。这天,六人又在任家谈论武艺,任炳拿出一套衣帽,这是他妻白氏特意给六郎做的,与任炳的衣帽一样。六郎穿上,谁也分不清哪个是杨景,哪个是任炳。

有一次,六郎和任炳人王宫去见云南王,柴宗勋见两人一模一样,看得非常高兴,他说:“我也分不清谁是真杨景,谁是假杨景。”从此,任炳便得了个外号“假杨景”。

又有一次,六郎出外散心,任炳来到府上,郡主一见,以为是六郎,连忙站起说:“将军,怎么此时方回?”任炳知道六嫂认错人了,忙说:“呀!我不是郡马。”羞得郡主满面通红。

郡主是个心细之人,等六郎回来,她用红线在六郎衣领上绣了个“景”字,这才把二人区分开来。

光阴似箭,一晃几个月过去了。这天,云南王正在银安殿处理公文,宫门官前来禀报:“千岁,东京钦差来到城外……”云南王眉头一皱:我与天朝素无来往,为何派来钦差?他传旨道:“董齐、宋亮替孤迎接。,”

董齐、宋亮飞马出城,来到十里长亭,只见在二百御林军簇拥下,有位钦差在马上高坐。这个钦差不是别人,正是六郎的死对头、兵部司马王强。

原来,王强一心要置六郎于死地。他闻悉边关新元帅狄玉陶被杀,岳胜带人马上了太行山,便把罪名都扣到六郎头上,向皇上密奏一本,讨得一道密旨,前来追杀六郎。董齐、宋亮上前言道:“钦差在上,我等有礼。”

王强见云南王没有亲自出迎,心中不悦,但到了边塞,已非朝廷势力所及,他不敢发作,只好跟着旗牌官董齐、宋亮进了城。

王强来到银安殿拱手对云南王道:“千岁在上,恕下官圣命在身,不能施以全礼。”云南王沉着脸说:“免!钦差既有圣命,那就宣旨吧!”王强说圣旨是给杨景的,要当他面宣读。云南王便命董齐去寻六郎。

杨景听说京城来了钦差,穿上罪衣来到银安殿。先拜云南王,后与王强见礼。王强故作亲热地说:“六弟,京城一别,愚兄十分想念。我今奉旨而来,请六弟接旨。”

香案摆下,六郎跪地。王强宣读道:“罪犯杨景忤逆圣意,指使孟良杀害新任边关元帅,策划岳胜兵屯太行山,意欲谋反,罪在不赦,钦赐斩决,特派钦差王司马到云南监斩。望旨谢恩。”

杨景听罢,吓出一身冷汗。云南王急了,心想:在我的云南,要杀我的妹夫,那可不行!他问道:“王司马说杨景谋反,有何证据?”王强冷笑道:“这个小臣不知,我是遵旨行事。”

云南王又问六郎:“杨景,他说你造反,你屈不屈?”他的意思是:只要杨景喊冤,他就搭救。六郎也明白王爷的心意,可是他却说:“千岁,我情屈命不屈,我愿伏法。”

六郎为何愿死?他心想:狄玉陶被杀,岳胜兵聚太行山,这罪过都是为我才犯的。再者,我不伏法,杨府满门就会受诛。死我一人,保全全家也值得。所以他站起身说:“王司马,你行刑吧。”

云南王赶紧阻拦道:“不可!你死事小,可要和郡主说明,不然郡主告到八王面前,和我要人,我可担当不起。请钦差暂缓用刑。”云南王这么说,是想给六郎一个逃跑的机会。

王强很熟悉六郎的秉性,深知他衷心耿耿,屈己待人,不会私自逃跑。所以便送了个顺水人情,决定缓刑半天,明早五更用刑。放六郎出了银安殿,自己去金亭驿馆安歇。

柴郡主见六郎回府,迎上前给他脱下罪衣问道:“钦差为何到此?”六郎不愿过早吐露真情,只说钦差另有公干,便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要与郡主对饮几杯。郡主命人快去备酒。

工夫不大,酒菜齐备。二人坐下刚端起酒杯,任炳来了。进门就说:“噢呀!六哥、六嫂,我看你们来了。”夫妻二人连忙起身相迎,六郎说:“贤弟来得正好,请喝几杯。”

任炳也不客气,拿起酒杯说:“六哥,当年你救了小弟,此恩至今未报。来来来,我敬你一杯,表表小弟的心意。”就这样。三人推杯换盏喝了起来。

天交三更,任炳还没告辞的意思。六郎心怀大事,非常着急,但又不好外露,只得应酬。郡主感到困倦,起身言道:“任贤弟,您慢慢喝,我失陪了。”说罢,回房去了。

郡主走后,任炳还是东拉西扯地叙谈,喝个不停。听到梆打四更,六郎坐不住了,起身说:“贤弟,天气不早,快回家吧,以免弟妹悬念。”任炳这才站起来说:“你要我走?好,我这就走!”

任炳慢步向外走,六郎在后相送。到了大门外,任炳猛回头拉住六郎的双手问道:“六哥,咱们是真朋友,还是假朋友?”

六郎以为任炳喝醉了,便说:“咱们情同手足,贤弟何出此言?”任炳说:“董齐、宋亮已告诉我,老贼王强五更三点要将你处斩。我特为此事而来,你为何不对我讲?”

六郎沉默不语。任炳又问:“你有何打算?”六郎说:“为免全家受诛,我只好伏法。”任炳说:“六哥威镇三关,有你在,辽国才不敢侵犯;你若死了,大宋江山难保呀!”六郎痛苦地摇了摇头。

任炳接着说:“六哥不必忧虑,小弟与你面貌一样,我愿替你受刑。”说着,撩衣跪在六郎面前。六郎大吃一惊,急忙搀起任炳道:“不要胡说,此事万万不可!”

任炳从腰间拔出佩剑,发誓说:“哥哥不允,我就与你同死。”说着就要自刎。六郎更慌了,急忙抓住任炳的手说:“好兄弟,别这样,等我死后,你替为兄在老母面前尽孝吧!”

任炳见六郎执意不答应,眼珠一转,计上心来,说:“既然六哥不允,把你的袍子送给小弟留个纪念吧。日后见物如见人呀!”六郎听他不再讲替死的话,这才放心地说:“好,我马上给你。”

六郎的袍子还是任炳的妻子白氏做的那件,只是郡主在领口上绣了个“景”字。他没多想,就脱下来送给了任炳。任炳也把自己的袍子脱下送给六郎,然后告辞而去。

送走任炳,六郎见天色不早,急忙回卧室,想向郡主辞行。推门声把郡主惊醒,她坐起问道:“将军,天到这般时候,还不安歇吗?”此时此刻六郎悲痛难忍,声音颤抖地说:“贤妻,我向你辞别来了!”

郡主大惊,问:“将军何出此言?”六郎便把王强下旨问罪的事说了一遍,吓得郡主面色突变,站立不稳。杨景急忙扶住道:“妻呀,我死后望你在老娘身边多多行孝,把宗保、宗勉抚养成人。”

郡主哭道:“将军忠心为国,现在背屈含冤,待我去求皇兄救你。”六郎说:“柴皇兄若知我冤屈,必定杀死钦差,举旗造反,那时干戈四起,民不聊生,可就毁了我杨家的忠良之名。”

郡主道:“我们进京请八王兄上朝辩理。”六郎说:“远水难解近渴,圣旨要将我就地正法。”郡主闻言,泪如泉涌,痛不欲生,要撞头自尽。

六郎急忙拦住道:“万万使不得。老娘风烛残年,孩子年幼,家中一切要你照料。望贤妻多多保重。”六郎要走,郡主死死抓住不放。六郎轻轻一推,郡主跌倒在地,昏厥过去。

六郎见妻子摔昏过去,热泪纵横,急转身回来,把她抱在床上,看了几眼,趁她还没苏醒,急急出府,要去银安殿面见王强受刑。

此时,天已大亮。六郎路过金亭驿馆时,只见门前站着一队御林兵,周围有许多老百姓在交头接耳地议论:“真太可惜了!”“好人不长寿,杨郡马死得太惨了!”

六郎闻听,十分纳闷,分开众人挤到里边一看,只见王强站在当中,旁边站着两名刀斧手,地上血泊中倒着一具尸体,正是穿着绣“景”字袍的任炳。

原来,任炳下定决心要舍命搭救六郎。他见六郎不允,便用计换了“景”字袍,直奔王强所住的金亭驿馆门前,他装成六郎的口气对守门的军兵道:“快往里边送信,就说杨景前来请死!”

天不亮,王强就准备好了监斩事宜。他闻报杨景到来,心中欣喜,率刀斧手走出驿馆,见了六郎拱手抱拳,假装慈悲地说:“兄弟,我实在不忍行刑,趁此无人你逃跑了吧!圣上降罪,为兄承担。”

任炳心想:事不宜迟,若六哥赶来,事情暴露可就糟了,于是忙说:“好汉做事好汉当,我不能连累王大人。请你传令,快杀,不然我的结义兄弟闻讯,一定前来劫法场,那就麻烦了。”

按理说,王强应上银安殿禀明云南王,到午门外行刑才对。但他怕事情有变,就在驿馆门前下令,把任炳杀了,并把人头装入匣中,准备回京交旨。

就在这时,六郎来到。他一见地上的尸体,这才明白任炳换“景”字袍的用意,心中悲痛万分,扑向尸体痛哭起来。

王强一见杨景,不由一愣,心中惊疑地想:这是谁呀?为何与杨景长得一模一样?莫非我杀错了?他一边想,一边围着六郎上下打量。

王强越看越生疑,他问身旁的军兵:“此人是谁?”军兵说:“这是杨景的盟弟、姓任名炳字堂惠,外号‘假杨景’。”王强仍不放心,正要细问,忽听哭声震天,只见一辆大车载着柴郡主,在仆人们的簇拥下,奔驿馆而来。

原来六郎出府不久,柴郡主就从昏迷中苏醒,她睁眼不见六郎,急命家人备车追赶。途中听说六郎被杀,便像着了疯魔一般,又哭又喊,到驿馆门前下车,一头扑到尸体上,哭得泣不成声。

杨景在一旁心乱如麻。他想:事已至此,我只有隐下真情,将错就错,等有了出头之日,再全力报国,才不负任贤弟替死的恩德。想到此,他学着任炳的南方口音,口喊六嫂,上前劝慰柴郡主。

王强见郡主趴在尸体上哭得悲切,又听六郎说话是南方口音,这才释去疑心,认为杀的真是六郎,于是吩咐御林军起身,带上人头,要回汴梁。

这时,王府旗牌官董齐、宋亮飞马赶来,高声喊道:“王强,王爷有旨,宣你即刻进宫。”王强情知去了会有一番周折,但不去又难脱身,只好硬着头皮跟董齐、宋亮奔向银安殿。

王强走后,柴郡主趴在尸体上仍痛哭不止。六郎强压悲痛,装成任炳劝道:“六嫂,人死不能复生,赶快禀明王爷,办理丧事要紧。”他命侍女搀扶郡主上车,向银安殿走去。

再说云南王一见王强,顿时怒发冲冠,不容分说,立刻传旨:“将王强推出午门斩首,给我妹夫祭灵!”几名旗牌官上前把王强捆绑起来。

就在这时,郡主和装成任炳的六郎来到银安殿。云南王见了泪人般的妹子,不由一阵心酸,强压悲愤劝道:“贤妹呀!都怪我一时疏忽,使郡马殉命,待为兄斩了钦差,杀奔东京,灭他赵家满门。”

郡主此时想起六郎临别的嘱咐,忍悲劝阻道:“王兄不可如此,你一造反,天波杨府必遭灭门之祸,再说,杀了钦差,郡马也不能复活,还是保全郡马的忠孝之名,放了王强吧。”

云南王一听,觉得倒也在理,于是言道:“只是苦了贤妹。”郡主说:“妹虽无知,但也读过诗书,略晓礼义。我宁愿守节,替丈夫教子成名。只求王兄差人送我扶灵回京。”

郡主的一席话,六郎在一旁听了深受感动。他闻听郡主要扶灵回京,立刻跪在云南王面前道:“哦呀!王家千岁,我与六哥情同骨肉,愿送郡主扶灵回京,略表兄弟情意。”

任炳文武全才,在王府当旗牌官很受器重。云南王听了他的请求,当即应允。并对董齐、宋亮道:“你二人陪同前去,速做准备吧。”三人领命而去。柴郡主也下殿回府。

接着,云南王传旨放了王强。王强慌忙磕头谢恩。王爷气愤地说:“非是本王不杀,是郡主替你求情……杨家将忠心保国,你与杨景又是结拜弟兄,竟讨旨前来追杀,实是不义之人。快滚!”

王强连滚带爬,下了银安殿,到金亭驿馆门前上马,带着任炳的人头木匣,率御林军仓皇出城,直奔汴梁。

再说柴郡主回府后,命人备好棺椁,将尸体盛殓起来,抬上大车,也奔向汴梁。董齐、宋亮率一队士兵在前开路,后边有六郎保护着灵柩和郡主紧紧跟随。

行走数日,这天来到黄沙岗。郡主和六郎渐渐落在后边。突然,从路边树林中蹿出两匹战马,拦住去路。马上的两个大汉,一个红脸,一个黑脸,齐声高喊:“呔!留下买路钱,放你们过去,不然,叫尔等斧下做鬼!”

董齐、宋亮拱手抱拳道:“二位英雄辛苦了。我们从云南而来,保护杨郡马的灵车回京,还望放行。”两位大汉一听,急忙下马,怀疑地问:“什么?杨六郎的灵车?胡说!待我们看看!”

二人走到棺椁前一看,只见上写:“杨景杨延昭之灵”,这才信以为真,忙问他是怎么死的?董齐把经过一讲,二人跪地号啕大哭:“六哥呀,是我们把你害了,该死的孟良、焦赞向你请罪来了,你睁睁眼吧!”

焦、孟二将为何此时来到了这里呢?原来焦赞因杀了谢金吾被发配长沙,孟良随岳胜奔太行山去。但孟良对焦赞的安危总放心不下,就编了个理由辞别岳胜,单人独骑奔向长沙府。

到了长沙,孟良深夜砸监反狱,把焦赞救了出来。他们怕有人追捕,便东奔西走,在外混了几个月。如今,二人决定奔云南,去探望六哥杨六郎。

二人走到黄沙岗,因盘缠用尽,想劫点银两,却正巧碰上假六郎的灵车。哥俩听说六郎殒命,心如刀搅,双手拍打着棺椁,痛哭不止。

董齐、宋亮劝慰无用,急忙来到郡主车前禀报:“有两位自称孟良、焦赞的大汉,在郡马灵车面前哭得悲痛,车辆不能前行,请郡主定夺。”

六郎在一旁听得真切,他生怕自己的假面目被焦、孟辨出,忙对郡主说:“六嫂子,这俩人可是惹祸精,快打发他们去太行山投奔岳胜,免得再招祸端。’

郡主来到灵车前,孟良、焦赞一见慌忙跪拜道:“六嫂呀!都因我们二人的罪过,给六哥惹下杀身大祸。六哥死得冤屈,我们要杀王强,反汴梁,替六哥报仇!”

郡主一听,赶紧劝阻道:“二位贤弟,你们已惹祸非小,再要胡来,就毁了你六哥的一世英名。听我相劝,快去太行山投奔岳胜,等有机会再报效国家,这样你六哥也会含笑九泉。”说着命仆人给他俩送上二百两纹银。

焦、孟二将见郡主说得恳切,声色又那样严厉,就不敢违拗,连连点头应道:“好,我们听六嫂的。”说着,朝灵车连磕了三个响头,起身接过银两,奔太行山去了。

看看孟良、焦赞走远,六郎才催动人马车辆,保护着郡主继续向前行进。

又行走了数日,眼看离京城不远,六郎心事重重,他怕被人认出,就假说头疼,叫董齐、宋亮买来几贴膏药,贴在脸上,以遮人耳目。

再说王强从云南回到京城,上殿面君。只见八贤王端坐龙案旁伴驾,各位王爷也站在品级台上,不免有点心虚。他手托木匣叩头道:“臣已把杨景的人头取回,请万岁过目。”

八王一听,大吃一惊。文武百官也十分惊异,不知是怎么回事,都瞪眼看着八王。八王转身问真宗:“万岁!王强从何而来?”

真宗赵恒就把王强状告六郎的经过讲了一遍,然后言道:“杨景蓄意谋反,十恶不赦,是朕命王司马出使云南,将他杀了。”八王一听怒火中烧,争辩道:“杨景忠心保国,怎能谋反?你不该听信谗言,屈杀忠良!”

二人在金殿争得面红耳赤。寇准忙奏道:“王家千岁,杨景已经身亡,还争辩什么?先看看亡人再说吧!”真宗命太监打开木匣,一颗可怕的人头呈现在眼前。

真宗皇上吓得忙用袍袖遮住双眼,连连摆手道:“快快拿下!”八王接过人头,放声大哭:“御妹丈啊!你死得冤……”一句话没说完,便昏了过去。

王强见势不妙,生怕八王醒来后用金锏打他,便对皇上奏道:“万岁,快将贤王送回南清宫调治静养。”真宗传旨,命内侍把八王抬下了金殿。

满朝文武都为六郎丧命而偷偷掉泪。只有寇准没哭,他拿过木匣细细观看,一会摇头,一会点头,口中还念念有词。而后打开发绺仔细察看。这举动谁也没注意,惟有王强看在眼里。

王强知道寇准心细,见他摇头晃脑,顿生疑云:难道说我杀错了吗?原来,寇准知道六郎头顶有几根红发,他见此头没有红发,便断定六郎又诈死埋名了,心中暗暗高兴。

寇准转念一想:是谁甘愿替死呢?他家妻儿老小谁人照料?想到此,不由心酸落泪,口中喃喃自语:“你死得苦啊!”

王强察言观色,见寇准神态变化异常,蓦地想起云南的任炳,心里说:杀的会不会是他呢?他正在猜疑,忽听殿外人声喧哗,只见双王呼延丕显身披重孝,闯上金殿。

原来这几天双王因病没有上朝。今天听说王强到云南杀了六郎,已将人头押解进京,气得发了疯,披麻戴孝闯上金殿,见了六郎的人头放声痛哭。

真宗看在眼里,手拍龙案怒斥道:“大胆呼延丕显,竟敢身穿孝服,擅闯金殿,该当何罪?”呼延丕显两眼通红,指着真宗骂道:“昏君呐!杨家满门忠烈,为国捐躯,只剩六郎一人,如今又让你害死!我打死你这昏君。”

呼延丕显说着,手举哭丧棒就向真宗冲来。武士们急忙上前将双王抓住。真宗勃然大怒,把手一挥道:“推出去!杀!”

一见要杀双王,寇准连忙保本:“万岁,双王与杨景是结拜兄弟,情同手足。他患病多日未曾上朝。今天听说杨景身亡,不知缘由,悲伤过度,鬼迷心窍,才冲撞圣驾,望万岁开恩免罪。”文武百官也都跪地求情。

真宗知道杀了杨景众文武心中不服,如今再杀双王会激起众怒。他见众人求情,就有赦免双王之意。奸贼王强依仗是皇上的老师,不拘礼节,上前附耳奏道:“双王大闹金殿,目无圣上,留他在身边可是祸患!”

真宗明白王强的意思,随即传旨:“呼延丕显搅闹金殿,死罪饶过,活罪不免,罚其出京,贬往遂州,不得有误。”双王叩头谢恩,愤愤不平,出朝而去。

就在这时,忽听殿前有人疾呼:“万岁!老臣见驾!”文武群臣抬头观看,只见佘太君手扶龙头拐杖,步履踉跄地走上金殿。

真宗见了太君,心里也不平静。轻声问道:“老太君,金殿见朕有何本奏?”太君强压怒火,显得异常平静地说:“万岁,臣闻杨景人头已解回京,能否让老臣领回,得一全尸?”真宗道:“人死无罪,朕准本。”

内侍把装人头的木匣交给太君。太君持龙头拐杖,向皇上点了三点,算是谢恩,然后颤巍巍地出朝回府。

三日后,灵车到达京都郊外。宋王格外施恩,命文武群臣去十里长亭迎接郡主和灵车。八王也来了,王强跑前跑后特别殷勤。其实他是专为查访任炳的真伪而来的。

灵车在云南军卒的簇拥下,来到十里长亭。柴郡主身穿重孝走下轿车,泣不成声地扑倒在太君怀里,婆媳二人哭作一团。众人见此情景,无不伤心落泪。

这时,宗保、宗勉也走上前来,抱住郡主边哭边喊:“娘啊!我要爹爹!”郡主紧紧搂住两个孩儿,泪如泉涌,更加悲痛。

八贤王眼含热泪上前劝慰道:“御妹,都怪为兄疏忽,不知皇上传密旨追杀郡马。望贤妹不要过度悲伤,保重身体要紧。今后有何为难之事,为王给你做主。”

文武百官都与郡主见礼,只有寇准没说话,他一直盯着王强。奸诈的王强在人群中转来转去,一心要寻找那个貌似六郎的任炳。他断定:任炳不会前来京城,如他陪同郡主回京,此人十有八九就是六郎。

此时,六郎假称有病,躲在后面的一辆轿车里,将车帘遮得严严实实,所以王强没有看见。他虽对那辆轿车生疑,但也不敢在八王和众文武面前,任意查看郡主的车辆。

太君问郡主:“一路之上是谁护送你回京的?”郡主把董齐、宋亮向太君作了引荐,并说:“还有任炳贤弟也来护送,他途中受了风寒,在后面车里养病,不能前来参见。”

不料,这话叫王强听见了。当灵车启动,队伍进城奔杨府时,王强一直监视着六郎乘坐的那辆轿车。

到了天波府,八王和众文武大臣陪太君、郡主将灵车送进府去,门外只剩下六郎的轿车。他不敢冒然下车,只好坐在里面等待。

不一会儿,宗保、宗勉奉太君之命前来迎接,宗保说:“任叔叔,请下车,我奶奶有请。”六郎以为周围没人了,便打开车帘,跳下车来。

宗保、宗勉在前引路,六郎紧紧跟在后面。他刚刚登上台阶,突然从石狮子后面窜出一人,上前拉住六郎的手诈唬道:“哎呀六弟,你可想死我了!”六郎回头一看,见是王强,大吃一惊。

六郎虽用膏药遮面,但他这一慌神,还是露出破绽,王强便缠住他不放。一直在门口后盯着王强举动的寇准,见六郎无法脱身,急中生智,摆手叫过宗勉,悄声说了几句什么。

宗勉气呼呼地跑到王强身边,抓住王强的手咬了一口,疼得王强“哎哟”一声,放开了六郎。宗勉还不解恨,骂道:“老东西,我爹是你杀死的,今天又说任叔叔是我爹,你不是人!”趁此机会,六郎脱身进了府内。

宗保要帮宗勉打王强,拦腰把王强抱住,寇准在旁边出主意说:“孩子,别揪胡子呀!”宗勉被提醒,专揪起胡子来,痛得王强直叫。寇准又对守门的家人说:“快去禀报八王,就说王司马打宗勉呢!”

八王闻报,气冲冲地走出府门,见王强果然与两个孩子纠缠在一起,便怒斥道:“王强住手,今日杨府举丧,你身为兵部司马,竟和两个失去父亲的孩子打架,居心何在?”王强心里发虚,不敢回话,灰溜溜地走了。

天波府办丧事,文武百官、亲朋好友都来祭奠,老太君迎来送往,直忙到天黑才算安静下来。这时,她想起还没见到护送儿媳回京的任炳,便吩咐杨洪快去请他相见。

再说六郎进府后便躲进西院一间房中。这会儿外边静下来,他觉得满脸膏药糊得实在难受,便揭下来,把脸洗了洗。这时,杨洪推门进来,一见六郎吓了一跳。

杨洪上前问道:“这不是六少爷吗?”六郎赶紧学着任炳的口音说:“噢呀,杨洪老哥,你认错了,十几年前我到过你们杨府,我是任炳任堂惠呀!”杨洪说:“噢,老奴眼神不好,请别见怪,太君有请。”

六郎一进银安殿,除了郡主,其余众夫人都看楞了,心想:这分明是六郎,哪是什么任炳任堂惠?佘太君也有些疑惑。

六郎见到老娘心里发酸,却不敢认,怕走漏风声招来灭门之祸。他把心一横说:“噢呀,老盟娘身体可好?任炳给您磕头了。”说着倒身便拜。

一听这个南方腔调,众夫人全哭了。太君也强忍悲痛说:“任炳,在云南多亏你照料六郎夫妻,回京路上又累你饱受风霜之苦,本应留你多住几天,怎奈我家全是女将,多有不便,过两天你走吧。”

六郎心里想:这就是我的家,叫我往哪儿走呀?嘴里却说:“盟娘,我要替六哥在您面前尽孝,不走了。”太君再三推辞,见这个“任炳”就是不愿走,又见他举止行动与六儿一般无二,便产生了怀疑。

老太君沉思片刻说:“任炳,难得你一片孝心,看你头发散乱,我给你梳梳头吧。”六郎跪在太君面前,排风取过木梳。此时六郎心里明白,这哪是梳头?分明是要验看真假呀!

老太君打开发髻,见有一绺红发,不由一阵心跳,高兴地想:我儿没死,这定是六郎无疑了。又一想:不用问,死的定是任炳。为救六郎,他舍命替死,实在可敬可佩!

太君替六郎把头梳好,不动声色地说:“去吧,休息两天,后天送你起程。”六郎心里疑惑地说:莫非老娘没认出我来吗?不会吧,可为何还赶我走呢?他不敢再说什么,只好说:“多谢盟娘。”

夜晚,老太君在无佞楼上反复思忖:六郎儿留在京城,倘若被人发现,不但任炳白死,还会招来灭门大祸。再说,任炳家也需六郎前去照料。想到此,太君下定决心,要尽早把六郎支走。

第二天,老太君把使女们都打发出去,只留下八姐、九妹。太君对九妹说:“你去把任炳叫上楼来,我有话说。”

不大工夫,九妹就领着假任炳上了无佞楼。正当六郎跪下参拜的时候,老太君举起龙头拐杖喝道:“快说实话,你是任炳还是六郎?”说着照准他肩头就是一拐杖。

六郎忙说:“母亲别打,我是你六儿杨延昭!”八姐、九妹见六哥没死,心里又悲又喜,双双扑上前去。

太君真的生气了,骂道:“打得就是你这个奴才。你畏刀避箭叫任炳替死,难道就不怕落个干载骂名吗?”六郎说:“娘啊!你别误会。”接着就把任炳用计骗过自己,前去替死的经过讲了一遍。

太君说:“任炳舍命相交,他家中的一切你应全力照料。再说,京都乃是非之地,不可久留。你快动身去云南,没我的话,不许回京!”

太君又对八姐、九妹说:“你哥的事不许对任何人讲,连你六嫂也不许告诉。不然,一旦走漏风声,不但辜负了任炳的一片好心,而且杨家满门性命难保。”八姐、九妹连称遵命。

太君命八姐、九妹准备了金银和一匣珠宝交给六郎,作为今后的生活费用,又嘱咐他要好好照料任炳妻白氏的生活。六郎连声应是。

太君下了无佞楼,来到银安殿,叫过董齐、宋亮,当着六郎的面说:“三位贤侄护送郡主和灵柩,一路辛苦。每人赠银三百两,略表寸心。你们可回云南去了。见了王爷,代老身问候。”

这时,两名家人手牵战马,扛着银枪走来。太君不动声色地对六郎说:“任贤侄,这是我六儿的遗物,送给你用吧。”六郎心里说,这本来就是我的呀!可嘴里却言道:“多谢盟娘馈赠。”

第二天吃罢早饭,六郎骑上自己的战马,带着佩刀、银枪,与董齐、宋亮率云南兵卒,出了京城,催马往云南进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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