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大帝（十三）：铁冠狂言友谅亡

1363癸卯兔年。

癸卯八月丁酉朔。

壬戌，陈友谅被我军追击，进退无路，想逃回武昌。他带着百艘楼船向南湖口逃跑，被我军拦住，打算从湖口突围。朱元璋命令各将领截击敌军。我军与敌军的船只顺流而下，从早上战到晚上，拼命厮杀，到泾江口时，我军泾江部队又来增援。

军中道人张铁冠突然大笑，对朱元璋说友谅必死无疑。朱元璋笑着说不要妄言，又开玩笑说绑你在岸边等着。朱元璋派乐人准备祭品前去祭奠友谅，试探他是否真的死了，说如果他活着，去的人必返回，如果不返回，就说明他死了。

（译者注：在战场上，确认敌方主将的生死对战略部署和士气都有着重大影响。在这里派遣使者的用意，大概是试探敌人的反应。陈友谅还活着，敌方需要维护表面的镇定和组织秩序，不会轻易动手杀害来使，以免引起更多混乱。陈友谅死了，敌方可能陷入混乱和失控状态，杀害使者的可能性增加，反映出敌方的绝望和无序。）

不出所料，前去的人全被杀死。很快有降兵来投降，说友谅在别的船上被箭射中眼睛和头部死了。我军闻讯大喜，杀敌更勇猛，敌军大溃，擒获陈友谅的太子陈善儿和平章姚天祥等。

第二天，陈友谅的平章陈荣、参政鲁某、枢密使李才、小舍命王、副枢贾、佥院及指挥以下皆率楼船军马投降，共有五万余士兵。只有太尉张定边、丞相杨及韩副枢夜乘小舟载陈友谅尸体及其子逃往武昌，派兵追赶未及。张定边等到达武昌，立陈理为帝，改年号为德寿。

陈友谅是沔阳玉沙县人，世代为渔民，姿貌英伟，曾为县吏，不满意现状，遇到徐寿辉、倪文俊等起兵，友谅慨然投奔，文俊任其为簿书掾。友谅助文俊攻陷诸州郡有功，遂领兵为元帅。乙未年，文俊在汉阳建宫室迎徐寿辉居住，专权，友谅心不平。丁酉九月，文俊谋杀徐寿辉事泄，奔黄州，友谅乘机袭杀文俊，夺其众，自称宣慰使，随后升为平章。次年，攻陷安庆、池州，破龙兴、瑞州诸郡，派康泰、赵琮、邓克明等攻邵武，别将取吉安，自领兵破抚州，八月破建昌，九月破赣州，己亥正月破信州，三月遣将取襄阳，出兵寇衢州，取杉关。友谅怀疑将领赵普胜背叛，杀之。

先前，友谅破龙兴，徐寿辉欲迁居，友谅恐其不利己，遣人阻止。徐寿辉不得已而止。至此，徐寿辉复欲前往，友谅仍阻止。徐寿辉不听，十二月引兵发汉阳行至江州，友谅表面上遣使迎接，暗伏兵于城西门外。徐寿辉入门，伏兵发作尽杀其部属，友谅以江州为都，奉徐寿辉居之，自称汉王，立府城西门，置官属，自此大权归友谅，徐寿辉仅拥虚位。

庚子闰五月，友谅挟徐寿辉犯太平，陷之。得太平，欲僭号，遂弑寿辉，率兵寇龙湾，被朱元璋大败，降其将士二万人，友谅失势逃回江州。朱元璋怒其狂妄，自率水军讨伐，兵临江州，友谅弃城遁入武昌，至此身死。友谅权术高强，一时称帝，但其臣下多不服，纷纷叛离，遂灭亡。死时四十四岁，自称帝至死仅四年。

友谅初起时，其父非常恐惧，曾说：“你不过是个打鱼的，怎么能图谋大事？我不愿意这样，为什么不守着自己的老本行？”友谅答道：“以前有术士说过我们祖先的坟地，预言我们后代会富贵，现在正是这个时候。”后来友谅稍有富贵，派人迎接父亲，父亲说：“你不听我的话，竟然起事到这地步，我心中惧怕不能去。”最终友谅果然失败。

起初，朱元璋亲征友谅于九江，至洪都有个叫周颠的人拜见朱元璋，说：“告太平。”及还军建康，周颠又来拜见朱元璋说：“告太平。”此人预言多应验，人称颠仙。友谅再围洪都，朱元璋亲自带兵援救，问颠仙：“我此行如何？”对方说：“吉。”朱元璋说：“他已经称帝了，与他交战不会困难吗？”颠仙仰面看天久之说：“天上没有这个人的命分。”朱元璋说：“我和你一起去可以吗？”颠仙说：“可以。”便跳跃持杖急走，像挥舞武器一样，示意必胜之兆。舟行至皖城无风，朱元璋问颠仙是否有风。对方说：“行则有，不行则无。”行不数里，果然风大作。至马当，颠仙见江豚戏水说：“水怪现身，人多损失。”朱元璋不喜欢其言，令弃之江中。第二天，颠仙又来见，朱元璋颇为诧异，赐他饭食。吃完之后，颠仙说：“颠仙可杀了。”朱元璋笑而遣之。友谅败死，其言颇验。

张铁冠，名中，字景和，临川人。少年时应进士举不第，遇异人授以皇极数，谈祸福多验。元末兵乱，归隐幕府山间，至城市与人言避兵之方，从者多获全。壬寅，陈友谅围南昌，朱元璋率师下之，参政邓愈举荐他。朱元璋问：“你能否让南昌兵不血刃，市不易肆，生民苏息？”铁冠回答道：“天下自此大定，但此地旦夕当流血，庐舍焚毁必尽，铁柱观仅存一殿耳。”后指挥康泰反叛，果如铁冠言。

癸卯夏五月，朱元璋祭百神于覆舟山下，召问中所以，铁冠说：“吉。天马两重，似拜似舞。”祭毕，朱元璋欲还马，忽见马立作舞状，已而俯首若拜。当日复有献名马者，果符两重之语。铁冠又说省署当有震惊，城中扰扰。不久，忠勤楼灾，楼近省署，内外咸恐。友谅复围南昌，朱元璋忽得异梦，命占之说：“当于咽喉处用力。”遇夜烧灯花蓓蕾可爱，铁冠恰巧在旁边，剪掉了。左右的人都惋惜道：“吉兆，可惜了。”铁冠却说：“快去救援江西。”后三日军报果至。朱元璋遂亲将兵往，召见铁冠，铁冠说：“此行勿迟，五十日当大胜，戌亥之日获其首领。”常遇春等与友谅战，率舟师深入敌围之数重，众谓不可出。铁冠说：“勿忧，当自出。”果然成功。其他奇事中多有此类。

铁冠为人狷介、冷漠，不事华饰，常戴铁冠，人称张铁冠。这月，改洪都府为南昌府。

乙丑，协同处理枢密院事务的缪大亨去世。缪大亨是濠州定远人，起初因义兵而起事。当时元朝攻打濠州未能得手，元军四散，大亨独自率领两万人跟随元朝将领老张驻扎在横涧山，坚守一个多月。朱元璋夜袭其营地，元军溃败，缪大亨的妻子和子女被俘。大亨独自与其子逃走，天亮后收拢散兵列阵准备作战。朱元璋欣赏他的气度，派他的叔叔朱贞劝说他降服，缪大亨于是率众投降。朱元璋将其部队归于自己麾下，缪大亨自此随军征战屡立功勋，被任命为协同处理枢密院事务，并守护江淮府。缪大亨治军严谨，为政简易，百姓都很服气，至此病逝。朱元璋途经镇江，派人祭奠他的墓地，感叹道：“缪将军平生正直，诸将中没有超过他的，现在再也见不到了，真是可惜。”

九月丁卯朔，朱元璋从湖口出发返回建康。

壬申那天，朱元璋到达了建康，祭告祖庙，设宴庆祝，论功行赏，赐给常遇春和廖永忠田地，其他将士则赏赐金银财宝。朱元璋和众将讨论鄱阳湖之战时，众将说道：“自古以来水战必须依靠天时和地利才能取胜。周瑜击败曹操，是因为借助了风水的便利才赢得胜利。陈友谅的军队占据了鄱阳湖，占据了上流，得到了地利。而且我们劳师动众，他们却轻松守候，要打赢他们实在不容易。”

朱元璋说：“你们没听过古人说的’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吗？陈友谅的军队虽然人多势强，但人心各异，上下猜疑。连年用兵，屡战屡败，无法养成威势等待时机。今天在东边作战，明天又在西边奔走，失去了民心。用兵贵在把握时机，出动就要有威势，有威势就能胜利。我凭借时机出兵，威慑敌军。将士同心协力，百倍勇猛，如同凶猛的鸟儿搏击，连巢穴和蛋都被摧毁，所以我才能打败他们。”众将都叹服。

壬午日，朱元璋命令李善长和邓愈留守建康，自己率领常遇春、康茂才、廖永忠、胡廷瑞等人亲自前往武昌讨伐陈理。

此时，诸全叛将谢再兴带着张士诚的军队进犯东阳。左丞朱文忠率兵抵御，部将夏子实和郎中胡深担任前锋，在义乌遭遇敌军，战斗激烈。朱文忠亲自带领精锐骑兵从敌后发起攻击，谢再兴大败逃走。胡深建议道：“诸全是浙东的屏障，如果诸全守不住，衢州也无法支撑。我建议在离诸全五十里的五指山下筑城防御，并分兵驻守。”

乙未日，朱元璋得知诸全叛变，派使者前往朱文忠军中商议城防之计。使者到达时，诸全的新城已经建成。不久，张士诚的将领李伯昇率大军进犯，号称有六十万兵力，驻扎在城下，但城池坚固无法攻破，最终撤退。朱元璋赞赏胡深筑城有功，赐给他一匹名马。

同月，张士诚自称吴王。

冬季十月，丙申日是月初一。

壬寅日，朱元璋的军队到达武昌，马步兵和舟师水陆并进，抵达武昌城下。朱元璋命令常遇春等人分兵在四个城门建立栅栏围困城池，并在江中联结船只形成长寨，切断敌人的出入道路，同时派兵进攻汉阳、德安等州郡。湖北各州郡纷纷前来投降。

癸卯日，朱元璋追赠张德胜为光禄大夫、江淮等处行中书省平章政事，追封为蔡国公。追赠赵德胜为荣禄大夫、江西等处行中书省平章政事，追封为梁国公。追赠桑世杰为安远大将军、轻车都尉、行枢密院判官，追封为永义侯。

十二月丙申日是月初一，朱元璋从武昌出发返回建康，命令常遇春总督各将领坚守营垒，并告诫道：“敌军被困在城中，无法出击，时间久了自然会投降。如果他们来攻击，切勿与他们交战，只需坚守营垒困住他们，不用担心城池攻不下来。”

甲寅日，朱元璋到达建康。

戊午日，朱元璋在鸡笼山阅兵，回到西苑，召见指挥华云龙等人，并问道：“今日所阅兵士，你知道人数吗？”华云龙回答：“不知道。”朱元璋说：“阵势有时圆有时方，有时纵有时横，合而分散，忽前忽后，让人无法预测。善用兵的人，能以少胜多，以弱胜强，使自己安逸而让敌人劳累，以谋略取胜。运用阴阳变化，行事如鬼神般神秘，即使勇士也无法发挥其力，智者也无法施展其谋，这是妙用兵法的境界。面对强敌时，要审视其强弱、识别其多寡，以正兵应对，以奇兵变化，奇正结合，随机应变，百战百胜。你们要牢记这些。”

这一年，宝源局铸造的钱币总数达到三千七百九十一万多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