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日名将关麟征的青少年时代和户县振华中学

抗战影视剧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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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高原追风

图片┃网络自拍

“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耶娘妻子走相送，尘埃不见咸阳桥。”这是杜甫《兵车行》长诗的起句。

每次读到或者想起这句诗，就勾起年少时已经留在脑海中的“关麟征”这个名字。即使现在，我也不记得是什么原因把它们紧紧地联系在一起的。但印象深刻的是，这个人打鬼子很厉害。

多年以后，我才一点点知道了，他竟然就是西安户县人。

于是，在五一长假，我特地来到户县（现在的西安市鄠邑区）东北乡，探寻关麟征的故事。

①

振华威关麟征故居

长安自古帝王都。十三朝的京畿之地，自然留下了许多拱卫京师的历史遗址和古老地名。户县位于西安西南方向35km处，自古就是屯兵驯马、较武演练、灵台祭祀之重地，因此也就有“四硙、八坊、九头、十八寨”一说。此说所言及的近40个村寨中，很多与明朝的卫所和移民制度有关。周秦汉唐已降，户县乡村习武爱文之风气相较其他县域更为兴盛，从文习武成名之人也较多。

前述“四硙”之一的 “真花硙”位于鄠邑县城东北方向10km的苍游镇所在地的东北方向，即现在的五竹街道办振华威村。两相比较，真花硙基本上处于县城和省城的中间位置。

相传明朝年间，此地原有多色石磨一合（磨即硙），村因之以为名。又据明末版《户县志》记载，村里居住"真"、"花"两姓，且有一石碾将两大户分开，碾盘为共有，取名"真花硙"。但在清乾隆及民国版的《鄠县志》中记载却是“真花卫”。

1946年关麟征回乡时，觉得原村名难写且对仗不工整，于是改名“振华威”，寓“振兴中华、名威天下”之意。

顺着这条地图上标为文涝路的街道东行，凭直觉确定下图中无标识的民居应是关麟征故居。走近仔细看，窗户上天津关麟征故居的图片确定了我的判断。

故居东区临街大房

看上去，这仅仅只是一座关中地区再普通不过的民居。故居分东西两区，据说原宅东区为二进小院落；西区为马棚；大门开在西北角，旁边有个小炮楼。几十年过去了，原宅已不复存在，现有的是原址重建。因为街道调整，重建时入户大门也调整到了东南角。

重建后，东区依旧按原来坐北朝南二进小院落布局。前院整体呈四合院布局，北边是关麟征夫妇居住的堂屋，左右两边偏厦（厢房）是弟妹们的居室，南边是临街的四开间大房。二进后院是一座安静小院，供关麟征父母居住。整体紧凑又私密，自成一片小天地。

故居东区小院

西区现在改造为开放式小庭院，供村民和前来参观的游客休憩使用。临街为风雨连廊；内部如下图，西侧修建了亭台和连廊，临街和内部建筑之间的西墙上张贴一组贴板，内容是介绍关麟征生平事迹及振华学校的情况。东墙是关麟征战场杀敌的宣传画。

故居西区小院

传说关氏家族先祖为晋南人，或说为解州关氏之裔。其明季始祖以武功宦于秦，定居于户，生三子，幼子居真花硙，长、幼均发展为大族。至今，真花硙关氏大约已经传了四门十代。

清光绪三十一年（1905年）四月七日，以务农为生的主人关树铭笑得合不拢嘴，因为其妻杨氏为他生了个胖小子。按宗族议定的“永、大、德、万、文、树、麟……”字辈，关父给这个胖小子取名麟征，字雨东，小名志道，乳名童娃。族谱上，关麟征祖文秀，父树铭，其系长门之裔，兄弟二人，异母弟麟兆。

宣统元年（1909年），母亲杨氏因病去世。这让其父关树铭成了4岁的关志道和弟妹们唯一的依靠。幼年的关志道在村内私塾读《三字经》、《千字文》，接受启蒙教育。母亲的去世，生活的贫困，磨砺了这个少年的坚强意志及奋发向上的精神。

清朝末年，户县县北渭河滩一带经济萧条：各村百姓大多居住草棚，种点薄田，或者拉长工、打短工，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挣扎。历经瘟疫、烟毒、兵匪、灾荒的洗劫，许多家庭都陷入到吃了上顿，不敢想下顿的饥寒交迫的境地。

（1909年陕西西安附近的客栈，路边还摆着行李）

宣统三年九月初一（1911年10月22日）陕西响应武昌首义，西安城光复。西安光复后，陕西愣娃“老三”的故事开始在户县东北乡流传，受家传习武传统影响的关志道也在懵懵懂懂中模仿英雄人物了。

“老三”，原名李应豹（英豹），渭丰乡定舟村人，约生于1888年左右。大王地区（今大王镇）哥老会山堂首领，平时说话带着关中人撑、冷、硬、犟、倔的“冷娃”、“半吊子”特征。“老三”家住着瓦房，有祖上到甘肃等地做生意积攒的财富，日子还不是太苦寒。

据说，在西安杀“鞑子”的那天，“老三”出走了，村里20多个男人也集中消失了。后来的消息说，“老三”在西安九月初一的那场“革命”中牺牲了；一起消失的20多人里，也只回来了两三个。西安秦陇复汉军派人送来了安家费和抚恤金。活着的，给3两银子；死了的，7两银子。“老三”阵亡的消息和伴随而来的安家费，在村中成为议论的焦点。

真花硙村距离定舟村直线距离约6.5公里，有亲戚乡邻间的走动，更何况后来的同学中就有家在定舟村的，“老三”的故事自然传播得更快。深受中华传统人文理念“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的激励，还是少年的关志道，听着“老三”的事迹，心中已经模糊地树立了以英雄为楷模，发奋图强、立志成才的远大志向。

②

苍溪小学的六年生活

民国三年（1914年），河南宝丰县发生了一起影响颇大的白朗起义。史书所谓白朗起义，不过是一群武装的乌合之众，打着反政府的旗号，四处打家劫舍，烧杀抢掠，形同流寇，官方称其为“狼匪”“白匪”。

白朗于4月14日攻克户县县城，16日离户西去。仅数日全县被杀害男女400余人，并烧掠、抢劫，影响很坏，人皆呼为“白狼”。尾击官军先后过户境者数十营，抢劫掳掠，为害尤甚。

同年，9岁的关志道转到邻村苍溪小学接受新式教育。苍溪小学，位于真花硙村正东一公里文义村的南门外。这是一所曾开创户县私人办学之先河的学堂，后来更成为户县最早的新式学堂。

清光绪三十二年(1906)，文义村生员张子嘉与同族张鲁岑捐房输地，共同创办自强学堂。宣统二年(1910)，改为“苍溪两级小学校”。民国初年，又改为“私立苍溪小学”。

该校初创时期，仅有旧房三间，简直谈不上什么校容；后续建一间，才算有了一座教室。但整体败墙颓壁，依然十分简陋。不久，又于校园之西，建起一座六间宽的新房，才称得雏形略具了。

不过，学校为贫寒子弟大开求学方便之门。穷家小户的儿童，都可以来这里上学读书。学校不光不收学费，相反地还为少数极困难者供给笔砚书籍。

学校硬件固然简陋，但教学质量，却是超人一等。教师们对儿童的栽培，都是不遗余力，坚持不懈。这样，文义村及周边村落能够入学的儿童，一天天地多了起来。当时有人这样说：“文义村挑粪担笼的，都是读书人哩……。”一时传为美谈。

可能二位先生也没有料到，这个简陋的小学校，竟然培养出了赵寿山（曾任陕西省省长、定舟村人）、韩兆鹗（曾任陕西省副省长，炉丹村人）、关麟征、黄菊仁、张自谦等各界名人。真可谓福荫桑梓，功在百年。

苍溪小学还有三首校歌。其中一首较浅幼的歌词为：欧风美雨日紧一日逼。吾校临苍溪，苍溪、苍溪，大哉苍溪！苍溪以前，未有苍溪；苍溪以后，孰为苍溪。苍溪、苍溪，大哉苍溪！

民国小学课本

入学前两三年，关志道调皮捣蛋，好舞枪弄棒，又爱打抱不平，按方言的说法“经常打捶闹仗”，也因此经常被老师打手心。老师张修甫忍不住训斥他：“关志道，你日后要把事能干成，你把驴骑到我门上骂来!”

民国七年(1918年)初，陕西督军陈树藩所部军队与北洋军阀镇嵩军数万人，围攻户县县城。靖国军第二游击司令张义安部坚守三十余日，敌军败退。张义安出城追击，殉难于县城北郊娄敬庵。镇嵩军遂占踞户县。

民国八年(1919年)，樊钟秀部来攻，战斗三昼夜不克。樊部据县北、县西数堡20余日，军纪很坏，村民尽逃。

推翻帝制的辛亥革命，户县县城静悄悄地改朝换代；争夺地盘的军阀混战，户县县城五年两遭匪祸兵燹。而每次兵匪东来，经过或驻扎苍溪乡，都给百姓带来无尽的苦难。

不知哪家军阀的最高长官挎枪带刀的威风模样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一次，老师问他将来的志向。他就对老师说，“将来我要当连长”。老师说：“你这娃，将来成器了领兵打仗是杨六郎，不然走街串巷卖麻糖。”

随着年龄的增长，到高年级时，学习成绩大大提高，作文尤佳。据说，关志道毕业成绩全班第一，但因有违反校规之事，降为第二。

两先生纪念堂

当年，束发之年的关志道在唱起“苍溪小学”校歌是，是否想起了岳武穆的《满江红》？是否有浩然之气？从小体格魁梧的关志道，是否考虑过在乡里人说的“不是挑粪就是当兵”出路中选择哪一个？

③

投军从戎的尝试和成功

民国九年（1920年），15岁的关志道小学毕业了。他来到省城西安，考进省立第三中学。

1913年西大农科改为省立第三中学（莲湖区早慈巷），1927年，西安省立一中（庙后街）并入省立三中，合并后校名为省立第一中学。解放后，省立第一中学更名为西安市四十一中学，1997年10月更名为西安实验职业中等专业学校。

（网图：西安市四十一中学老教室）

西安省立三中是民国初期的陕西名校，许多历史名人曾在这里任教或求学，如魏野畴（著名共产党人）、孙作宾（中共甘宁青特委军委书记）、赵伯平（与刘志丹等同志一起创建陕北革命根据地）、王泰吉（西北红军和陕甘革命根据地创建人之一）、岳劼恒（物理学家）、张慕陶（民国名人）、方仲如（原陕西省委书记）等等。

（网图：西安省立三中中山图书馆）

那时镇嵩军刘镇华在西安举办讲武堂。关志道每次路过讲武堂门口，见讲武堂照壁上写着斗大的“奋斗”两字，心里非常羡慕。可他只是个穷学生，没有背景，不得其门而入，只有望堂兴叹而已。

（网图：1924年，鲁迅受时为陕西省长的军阀刘镇华之邀到西安讲武堂给士兵演讲）

在省城西安，或许关志道还进一步了解到了赵舒翘的故事。赵舒翘的老家在长安县马王镇大原村，距离自家村子真花硙村也就八里地。少年的他已经说这个人是光绪年间到北京城做过刑部尚书、军机大臣的一个大人物。可惜庚子年间被赐死，做了慈禧太后的替罪羊了。他来西安走过的古灵桥还是赵舒翘倡议并捐款修的。

（异地复建的甜水井街赵舒翘的老宅门楼 图源：浅海文苑）

路过甜水井街赵舒翘的老宅大院，关志道回想着先后听到的关于赵舒翘的多个民间传闻：江苏任上剿灭太湖大盗、集资在周家庄开渠排涝、倡议捐资重修古灵桥、斩首赈灾中贪赃枉法贪官、死后被封王曲城隍庙城隍……。赵舒翘的模样、风骨、口碑，在他的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记。

父亲续娶了继母贾氏，家中又迭遭变故，负债累累。从小读书习武，被父亲寄予厚望，自己也想如父所愿做一个栋梁之才的关志道却不得不从省立三中辍学。

想着关云长“千里走单骑”的威风凛凛，想着父亲讲“武功宦于秦”的先祖故事，想着辛亥革命中“老三”的豪侠气概，想着民国以来家乡所遭受的兵匪祸乱，作为家中长子的关志道更坚定了弃文学武，投军从戎，在乱世中搏杀成为老师口中的“杨六郎”的信念。当然，他更希望能挣钱帮助家庭还债。

省立三中也有两个学生想去当兵。他们设法弄到一封去耀县投奔镇嵩军某营长的介绍信，于是就邀关志道一起去。到了耀县，他们在驻军营部递进了介绍信。三个人等候了一个星期，连营长的影子也没有见到。原来他们不懂门道——不送礼，光凭一纸空文是不能解决问题的。三人只好乘兴而来，败兴而归，重返西安。

民国十三年（1924年）2月10日，黄埔军校准备招生了，其中陕西省计划招录12名。咸阳邓毓玫获悉招生之秘密，遂得靖国军胡景翼处签发署名邓毓玫与吴麟征的护照。吴嫌远弗去，乃问关欲往否？若俱往，变护照吴字为关字则可矣。

（网图：初创时的黄埔军校）

关志道喜出望外，归家告父。父亲关树铭变卖牲口筹了二十五块银元送子为闯荡旅费。护照“吴麟征”则变为“关麟征”。

关中的冬日，彤云密布、满天飞雪，地面坚冰封冻，路上人马绝迹。一个孤零零的人影，在白茫茫的旷野间匆匆赶路。远远看去，更显孤零、凄凉，似乎天地间只有一个渺小的他。

积雪覆盖了空阔的沣河两岸，河道里残留的一线河水静悄悄地蜿蜒北行，在白茫茫的大地上留下一条蜿蜒崎岖的、时而细小时而宽展的黑带。四十八丈长的赵福桥（即古灵桥）如一柄长剑，将黑带拦腰截成南北两段。视野所及，北段宽展而南端细长。桥面上没有行人车马的痕迹，唯有几行流浪狗的爪印延伸到桥的另一头。

踏上石桥默声前行的年轻人，上身穿一件闪着油光的老羊皮外袄，下身是打了不少补丁的青棉布扎脚裤，戴着一双显得臃肿的羊皮手套，背着一个大青布包。

这就是关志道。19岁的他天庭饱满，地角方圆，身材高大，肩宽手长，虎背熊腰，一双腿粗壮结实。

（古灵桥 图源：沣东文化）

走下石桥，他停住脚步，回望了一眼沣河西岸杨树林后隐隐约约可见的村庄，仰头又看了一会儿东桥头牌楼亭额上赵舒翘亲书的“周芑春萦”额匾，就头也不会回地继续赶路了。

关麟征与邓毓玫二人碰面后后，穿过西安古城，一路东行。

大雪封径，道路已不易辨认。但走这条路的人，仍可由路旁的树木和山崖分辨出路途。

从西安步行到河南陕州（今陕县，位于三门峡市西）后，二人换乘火车到了上海。来到上海，两个乡下小子找到了同盟会元老、陕西同乡于右任。

于右任见二人后笑道：“你们为啥要当兵？”关志道咧嘴一笑，说：“当军官威风。”

于右任被关志道的回答逗笑了，缓过神后给他们讲解孙中山组织革命队伍反对北洋军阀，进行国民革命的道理。关志道也是第一次懂得了什么叫“主义”与“革命”。

一个星期后，他们和杜聿明、张耀明等陕西籍考生南下广州。

1924年5月，关志道以关麟征的名字顺利考入了黄埔军校第一期。十年后，天下皆知关麟征，无人再晓关志道。

（网图：关麟征入学照及黄埔一期毕业合影）

④

造福桑梓创办振华中学

1933年3月，已经是国军25师（千里驹师）师长的关麟征在长城古北口战场，亲率一团猛烈反击日军。双方短兵相接，战斗惨烈。关麟征被枪榴弹炸伤五处，成为血人，身旁官兵十余人全部战死。作为师长的他仍毫不动摇，从容指挥部队英勇杀敌，终于击退了敌人占领了高地，强占潮河支流北岸（干沟）高地。

（网图：1933年，戍守长城隘口的中国军队士兵 图源：北京抗战）

在师长的带动下，25师在古北口和日军西义一的第八师团血战三天，伤亡4000余人。关麟征因此获得青天白日勋章。《大公报》主笔张季鸾亲自撰写社论《爱国男儿，血洒疆场》，以贺其功。

（网图：长城抗战后的古北口）

古北口大捷之后，关麟征心潮澎湃、诗兴大发，尽显舍身杀敌的英雄豪情：

半壁河山狼烟中，烽火照红北地冰。

长城之外牧寇马，铁蹄咫尺危古城。

大厦将倾于汤火，神州存亡瞬息中。

岂肯折膝求苟安，站直抛颅笑颜生。

炎黄子孙多傲骨，我今抗日三请缨。

1934年的春天，关麟征将军在西安养好伤后回了一趟户县老家。当时乡邻们夹道几十里欢迎抗日英雄，场面非常壮观。骑着高头大马的关将军下马向群众和学生致意，同乡党一同走了几十里。

回到真花硙村里，关将军关心家乡建设，问东问西，了解情况。当他知道村里没有学校，孩子们上学都要去邻村的“苍溪学校”，非常不便，于是决定在村里建校。

关麟征委托在苍溪小学任教的李建廷创办学校。拿来自家的私有土地置换成建校用地，并拿来自己的受伤抚恤金一万元现大洋用于筹建学校。当年占地十几亩的学校建成，并于当年招收学龄儿童130余名，举行开学典礼，私立兴中小学宣告成立。

1946年夏，中原野战军进军陕西，一部曾到达涝峪，在八里坪击毙了户县自卫分队长弋鼎铭。后转入周至县境。

同年7月，抗战中战功卓著威震四方的关麟征将军自滇返陕，回乡省亲时，又在“兴中小学”旁边征地三十余亩，兴建了“振华中学”。和兴中学校一样，当年建校，当年秋季就招生开学，校长是他的胞弟关麟兆。

振华中学大门

振华中学先后共六个班，学生最多时达四百多名，后逐年减少至三百多名。教职员工共十五、六人，其中共产党员经常有四至六人。

首任校长关麟兆是个比较开明的人，具有朴素的民主思想，讲义气，有正义感。据许生辉回忆，大约在1948年末，关麟征又回了一次家乡。那次，他曾对全校师生讲话，其中有对解放军诬蔑的言论。当时站在刘健与许生辉两人中间的关麟兆对他俩小声说“胡吹呢！”表示对他哥的说法不满。

振华中学的经费由关麟征支出，而对于学生的教育，则基本上由共产党员担任。实际上很像我党在白区办的一所学校。

兴中小学部分地面划至振华学校，后来停办，校舍成为厂房。振华中学在解放后改名户县师范，后又改为户县三中，现名仍为振华中学。2018年又转型为九年一贯制寄宿学校。

（网图：关将军在户县振华中学手植的皂角树）

办学之外，关麟征并给全县的所有小学各购赠《小学生文库》一套。

这期间，他还去看望了当年的老师张修甫。不过，他没骑毛驴，倒是提着礼物恭恭敬敬地拜望老师，并给老师写了一幅中堂。张修甫省立三中毕业，先执教苍溪小学，后于1924年毕业于江苏蚕业专科学校。说起来，与关麟征已经是亦师亦友了。待关麟征在西安拜访时，张修甫已经是陕西省立一中的校长了。

后来，四年制陕西医学专科学校校长，户县同乡张乃华看过这幅中堂后，有点不相信是关麟征写的。

数日后，在西安北大街二府街私宅叙旧。张乃华问张修甫校长家中那幅中堂可是关亲笔所写。“是我写的，”关笑着说，“在乡党、前辈面前不必藏拙，姑且献丑取笑罢了。”张说：“是的，乡党故旧情难却———敢烦你挥如椽之笔以留永念。”关说：“倘若你这个德国医学博士不嫌弃的话，我现在就来涂鸦了!”当即吩咐副官取来笔墨纸砚，伏案疾书《孟子•万章》句：“非其义也，非其道也，禄之以天下，弗顾也。”

……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转眼六十多年过去了。

关将军纪念碑

现在，在振华中学主楼东侧，依次排列着将军纪念碑、将军纪念亭。

2015年8月1日，相关部门领导、黄埔后代、抗战老兵志愿者、文艺界人士，及村民约500余人共同参加了关麟征将军诞辰110周年纪念暨抗战纪念碑落成仪式。纪念碑选用黑色大理石，庄严肃穆；碑座镶嵌的四块小碑文，分别为追随关将军战死沙场的同村壮士名录和关将军在长城古北口驱倭的诗句。碑前安放中华石鼎一座，雄狮一对。石鼎正面雕刻“抗日英雄”四字，彰显爱国精神；雄狮寓意巨狮已醒，雄立东方。

据悉，碑身和碑文长诗两者都是退伍老兵魏有奇出资和撰写的。魏有奇退伍经商，颇有成就；也同时致力于抗战老兵的救助和照顾、抗战故事的整理和宣传，是一个惺惺相惜、古道热肠之人。

关将军纪念亭

东侧的关麟征将军纪念碑亭则是主要由振华中学校友联合出资，并于2001年11月兴建完工。此六边攒顶结构的碑亭朱柱琉瓦、飞檐翘角、玲珑华丽，确有气象一新的感觉。

亭子正中为关将军纪念碑。纪念碑背面为《关麟征将军永垂青史》，碑文简述将军事迹。其下碑座嵌两块小碑刻，其左为于右任庆湘北大捷的书赠内容及兴中小学校歌；其右为郁达夫庆邳州郯城地区胜利的诗文和关麟兆撰写的振华中学校歌。

两座碑、亭均朝南而立，其东边稍远偏后的位置，还有一座完工未开放的仿古楼栋，据说是迁建的英烈祠。英烈祠内部尚未装饰，更未布展，不知何时开放。

⑤ 外篇

从名震天下到不被重用

1946年以后，关麟征将军又历任黄埔军校校长、国民党陆军副总司令、陆军总司令。

虽然官职不断提升，但结合其那几年的功绩，仔细想想，关麟征在抗战之后确也基本被“雪藏”了。个中原因，不一而足。不符合蒋介石 “黄陆浙一” （即黄埔军校、陆军大学，浙江同乡、嫡系第一军出身）的用人标准，又兼以血液中“关中冷娃”（外表冷峻，庄敬实诚、刚板硬正，直来直去、寡言少语，拼命硬干，生冷蹭倔）傲岸刚直的性格，关麟征自然很难在派系林立、尔虞我诈的国民党阵营中长盛不衰。

走出户县，他还是那个陕西冷娃。他砖佛寺对阵同学徐向前、蔡申熙、陈赓的红74师；午城镇激战林彪的红一军团；打拉池割断红四与红一、二方面军的联系……

走出潼关，他还是那个陕西冷娃。他拒绝公秉藩！抗命何应钦！拍案对陈诚！他更会血战古北口、肉搏台儿庄、鏖战湘赣北……不负“关铁拳”、“关猛”的美名。

（图源：关麟征百科）

走出高原，他还是那个陕西冷娃。在云南省警备总司令任上，特务向云南大学在教室开会的学生群中扔手榴弹。他在回答国内外记者提问时说出了“学生有游行的自由，军人有开枪的自由”这一让记者和群众目瞪口呆的名言。

纵使孙中山在《黄埔军校同学录》序文中赞道“关生麟征……英勇善战，功绩尤为卓着。”

纵使时任侵华日军第5师团长板垣征四郎惊呼“关麟征的一个军应视为普通支那军十个军。”

纵使美联社的战地记者瓦恩特在《中国战场巡视》写道“关麟征铁拳万里战神州，他是『中国的巴顿』。”

他已经心灰意冷----他不想继续再做少年时梦想的“杨六郎”了。

1949年秋，关麟征辞职，退出军界，之后一直居住在香港，深居简出。“无官一身轻”的他以读书、写字为乐趣，生活规律，洁身自好。

（网图：关麟征书法作品）

或许，在笔走龙蛇、快意翰墨之时，他也曾想起过去的岁月：

1925年，20岁的他攀城墙攻进淡水城，打赢军事生涯的第一仗；

1931年，26岁的他奇兵智取南宫县城，开创前期最得意的一战；

1933年，28岁的他身先士卒战古北口，荣获青天白日勋章殊荣；

1938年，33岁的他跃马急进突破重围，关铁拳之外更被誉关猛；

1939年，34岁的他指挥六军会战湘北，大军进退有序战功卓著；

……

或许，和陕西同乡胡琏的谈话，让他确信，忠信严勇如他之人为何终不见用：

1927年，蒋校长第一次下野。他专程拜访后，领会“我蒋某人去当土匪头子！”的深意，便联络黄埔同学，坚决拥护校长。校长复出后，就任命他为警卫第二团团长，一跃成为校长身边近臣！

1930年，蒋校长坐镇商丘柳河车站遇险，他于千钧一发之际，命仅有的30名士兵隐匿于青纱帐中分散射击，阻滞敌军冲锋前进，以“空城计”拯救了校长的性命，自此深受校长的赏识和黄埔同学的钦佩！

1949年，老校长第三次下野。他去溪口见老校长，得到“你还是当陆军总司令为宜”的承诺，回成都后他多日设宴款待贺喜嘉宾。后来却被南京一句“总裁任命你的手令丢了”搪塞打发了……

或许，在钻研岳武穆运兵“运用之妙，存乎一心”之深意时，他也偶尔想起：

1928年，23岁的他出任国民革命军总司令部警卫第二团团长；

1937年，32岁的他出任国民党第52军军长；

1939年，34岁的他出任国民党第15集团军总司令（黄埔生中任集团军总司令的第二人，第一人胡宗南）；

1947年，42岁的他出任黄埔军校第二任校长（黄埔生中升任该校校长的第一人，第一任蒋介石）；

1949年，44岁的他出任国民党陆军总司令。

或许，在听到秦腔《斩单童》“想当年歃血为盟三十六人成结拜”时，眼前会浮现出兄弟们血染疆场的旧影、活跃陆岛的新声：

曾经，他和李默庵（长沙人）、肖乾（汀州人）自喻为“刘关张”三结义。世事无常，萧乾已不幸于35年3月乘船落水而逝；而李默庵于49年成为湖南起义将领之一。

曾经，他与张耀明（临潼人），刘玉章（兴平人）生死不渝，并称抗战三兄弟。张耀明继他之后成为黄埔军校第三任校长，72年病逝于台湾；刘玉章营口顺利撤退，67年还做了台湾警备司令。

曾经，他与蒋经国，廖承志三人结拜为异姓兄弟。造化弄人，多年后，一个在台湾任总统兼国民党主席，一个在大陆任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而他，在香港解甲归田过安逸的生活。

或许，在听到秦腔《古城会》“汉关某两眼泪如泉涌”唱词时，也几度唏嘘：

他也曾在听评剧时让人把唱词“红脸贼”改掉后才满意地笑了。

他也曾在看望被软禁的卫立煌而不能时扯掉中将领章怒骂不已。

他也曾在吊唁老校长时谢绝担任革命实践研究院长的任职邀请……

秦腔《古城会》剧照

他姓关，是关公的后人，忠义当先。

他，是关麟征，也是关志道，更是父亲口中的“童娃”。

他岂止是曾经梦想着长大后要做的“连长”？岂止是老师戏言中的“杨六郎”？

或许，从他的晚年的 “解甲还初服，常怀楚客忧。愤挥董狐笔，正义凛千秋。” （诗名《解甲》）的诗句中，可以窥见曾经威震华夏的一代名将心中的牵挂和忧虑。

晚年，关麟征曾用一句话概括他的戎马生涯：“我的一生是打日本鬼子的一生”。

晚年，关麟征曾对探望他的二妹关梧枝说：“我是炎黄子孙，我盼望祖国早日统一啊！”

……

1980年8月1日，抗日名将关麟征因病于香港伊利莎白医院去世，享年75岁。

中央人民广播电台、《人民日报》和全国各大报纸都登载了他逝世的消息和简历。徐向前元帅向在香港的关麟征家人发去了唁电﹕“噩耗傳來，至為悲慟。黃埔同窗，懷念不已，特此至唁，諸希節哀。”

举殡之日，黄埔军校各期留港同学及亲友数百人执绋，新华社香港分社、全国政协和徐向前元帅等送了花圈。

----完----

（网图：关麟征戎装照）

附文：《抗日名将关麟征纪念碑》碑文

抗日名将关麟征纪念碑

撰文：魏有奇

秦岭破岚嶂，振华威昊罡。户县出名将，关中炫炜光。

沙场闻铁旅，黄埔出忠良。长城敢抗命，古北斩倭狼。

保定勇争夺，邯郸炸机场。热血凝鲁豫，铁拳保台庄。

瑞昌岿钢壁，武汉铸铁墙。长沙决生死，湘北鞭骏骦。

远征赴滇越，广西固边防。烽火育学子，成都任校长。

九州遍足迹，万里救危亡。挥师犹武穆，韬略若姜尚。

抗战十二载，满胸遍痕伤。誉声传天下，忠勇效炎黄。

一生忧国患，百战气轩昂。枚枚勋功灿，赫赫虎威扬。

无敌称海外，雄师誉东方。陕西出人杰，举世钦栋梁。

修桥济乡困，筹款兴校堂。慷慨捐黍亩，倾情抚饥荒。

辞官隐香港，闭户书墨章。逸卧尘自远，闲锄菊清香。

苍溪荣少影，故里显辉煌。风流驻山壑，神韵飘浩苍。

丰功垂宇宙，战史壮华疆。爱国千秋颂，驱倭百世彰。

大名昭日月，伟绩著河江。

─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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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资料：

1.李景宁《辛亥革命在户县—— 个户县冷娃的故事》

2.段幼峰 阎祥生 李建廷《户县私立苍溪小学》

3.张新武《西安地理：鄠邑区“四硙、八坊、九头、十八寨”！》

4.陕西锐昌传媒《不败将军--关麟征》

5.我这个号有空《关麟征：陕西冷娃，一个不受重用的虎将》

6.西安晚报《藏在校园！原西安市四十一中学的这些“秘密”你可知晓》

7.桃李竹韵《随风而行‹抗日名将关麟征（二）›》

8.许生辉《我对户县私立振华中学的印象》（鄠邑地方志公号）

9.长城小站《关于长城抗战古北口战役若干问题的讨论》

10.漫步史书《关麟征退居香港30年，晚年感慨：我也是炎黄子孙》

11.各界导报《抗日名将关麟征将军其人其书》

12.鄠邑地方史《民国年代户县大事记略》

13.百度关麟征百科《关麟征将军几个不为人知的秘史》

14.浅海文苑《记忆老西安：赵舒翘传奇》

15.关杰生对本文有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