涟水战役节选18一24
第十八章 风烟滚滚唱英雄
冲到面前的敌人怪笑着一起扑到他的身上,邢献良即刻拉断手榴弹的导火索,引信发出咝咝咝地响声,火花在他的胸膛前闪烁跳跃,敌人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吓得呆若木鸡,想逃命也来不及了,接着爆发出一声声巨响,一团团黑色的浓烟在天空中翻滚,邢献良和十个敌人同归于尽!
清晨,从涟水方向传来隆隆的炮声,把司令员成均从睡梦中惊醒。他立即披衣起床,跟政委交换了一下意见,就命令13团团长谢锐率领全团人马驰援涟水城。当李士怀的告急信送到司令部时,援兵已出发一个多小时。成均断定张灵甫的意图正如他昨天晚上所料想的一样,是妄图在茭菱拖住我主力,好让他在涟水城放心大胆地干起来,以便迅速占领涟水城。现在,对方的意图已被他慧眼识破,在他看来,敌人的这个狡狯的计策不再是狠毒可怕了,而却变成了一张苍白无力的废纸。
谢锐的人马刚渡过废黄河,就见到涟水城上空炮火弥漫,震天摇地,便命令部队加速前进。道路上尘土飞扬,几架红头绿苍蝇的飞机迎面倒栽下来。飞机发出刺耳的尖啸,鼓动起逼人的气浪,从队伍的头顶上掠过,不一会就开始了低空扫射,枪声在空气里震荡,大路上火星飞溅,战士们却不去理会它,一个劲地往西跑。
南门渡口阵地上,敌人的炮弹依然吼叫着向阵地上倾泻,战士们趁着战斗间隙修复起来的工事再度被犁平,许多战士在敌人的炮击中负伤流血直至牺牲。
邢献良在敌人连续不断地炮击中,还没有看清楚周围的情况就被一团气浪掀倒在地,战壕坍塌下来,他被泥土埋没了。他从泥土里挣扎起身来,想睁开眼来看看他的阵地,却什么都看不见了,只觉得身子完全淹没在泥沙滚滚的浊流里,脸上有一条蚯蚓似的东西在蠕动,粘湿,腥热,伸手一摸,满手尽是血污,这是从鼻子里淌出来的。他想走动一下,但却不能,浑身沉重,两腿瘫软,怎么也挪不动脚步,眼冒金星,浑身颤抖,脑袋胀痛得快要爆裂开来。在这神智昏迷的时刻里,他完全忘记了天地间的一切,忘记了自己,唯一伴随他心脏一起跳动的只有一个念头,要把敌人挡住!
天和地在旋转,在颠簸。他每挪动一步都要费出九牛二虎力气,身子软得像棉花,口渴得嗓子眼冒烟,蠕动的舌头已然僵硬,再也舔不出一点一滴的口水来,喉咙疼痛,干裂、嘶哑,全身着火似的难受。这种可怕的虚弱感觉,在他的一生中只有十七岁那年害伤寒病最危险的时候才出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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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猛烈的炮火逐渐向纵深推进时,他紧咬着牙关,试探着,硬撑着,强迫自己站立起来,踉跄着往渡口走去。班长黄士荣从自己的身上撕下一块布,将排长受伤流血的额头包扎起来,劝他躺下来歇着,却被他瞪了一眼,用手拨开。黄士荣深知排长的脾气,排长决心要做的事情,你阻拦也是白搭。只得带着战士跟随他一起冲向南门渡口。渡口前面的景象让他心碎,河里密密麻麻,尽是敌人的橡皮艇。艇上挤满了暗绿色的钢盔,有几只划在最前面的橡皮艇已靠近岸边,敌人从橡皮艇上跳进水里,扑向岸边……
邢献良稳定了一下情绪,掉头看看自己的阵地,阵地已经辨别不清,先前的一切已不复存在,能够肉眼看到的是被翻过来的新土、残破的地堡、坍塌的战壕……一切都瘫痪了,一切都不见了。他看到远处有一挺轻机枪,射手已经牺牲了,便猛地冲过去,抓过来机枪,扑身倒地,擎住枪把向着涌上来的敌群猛烈扫射。枪声就是无声的命令,听到这愤怒呐喊的枪声,梅燕伍、于纪珠等活着的战士纷纷从泥土里钻出来,挤到渡口两侧狙击敌人。划在前面的几只橡皮艇被密集的火力打翻了,沉没了,敌人惊慌地嚎叫着,密集的队行出现了骚动和混乱。邢献良的心中又腾起一种希望,一种无坚不摧的勇气和力量,还有这么多活着的战士,这就是他打退敌人的资本,只要还有一个人活着,就要战斗到底,就要把阵地守住!
尽管敌群中出现了一阵骚动和混乱,橡皮艇一只接一只地被打翻沉没,但从废黄河南岸渡过河的敌人却越来越多,越来越近。战士们用步枪、机枪、手榴弹向敌人猛扫猛打,孙祥国手中的那个老伙计几乎弹无虚发,一连打死了八九个敌人。战士们此刻的心情和排长一样,都想竭尽全力把敌人打退,但敌人像黄蜂一般,潮水似的涌上来,不断向西扩张。敌人以数量上的绝对优势向阵地上猛扑,三排的战斗减员急剧增加,副排长李定开牺牲了,黄士荣牺牲了,孙祥国的肩部也负伤了,许多战士倒下去了。
南门阵地吃紧,指导员董继光带领两个班的战士火速前往增援,却在半路上遭遇到敌人凶猛火力的阻击,连续发起几次冲锋,左冲右突,怎么也杀不进去,眼睁睁地看着三排战士在敌人的炮火下牺牲,却无法施救。
站在前沿指挥所里的李士怀和殷绍礼心急如焚,南门阵地危如累卵,敌人的大批部队陆续过河,全线迫近。带河镇那边也枪声不断,三营的战士正同敌五十八旅浴血比拼,战场上狼烟四起,四处告急,他们手中再无一兵一卒可调,真是急煞人哪!纵队派出的援兵什么时候才能到达涟水城下呢?李士怀的心里似油煎似火燎,额头滚下黄豆般的汗珠。政委殷绍礼接到各处的伤亡报告,忧心如焚地说:“在加力战斗中,我们和弱敌交手,按照野司的命令是六比一,现在,我们面对敌人一个团的进攻,只有招架之功,却无还手之力喽,这种恶劣的局面如在短时间内得不到改变,后果不堪设想啊!”
南门渡口阵地上,五个班的战士大部分战死,仅剩下为数不多的兵员,这其中也包括邢献良和孙祥国,他们大多也负了伤。邢献良和孙祥国轮流打着机枪,一个劲地向敌人射击,可敌人根本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依然向前沿阵地冲杀过来。阵地上仅存的一挺机枪仍然怒叫不停,他俩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即使自己光荣了,也要在这最后的时刻,在这生与死的紧要关头,多赚他几个,赚一个够本,多赚就更划算了。两个人打一阵机枪,扔一阵手榴弹,交替着进行。眼看手榴弹快要甩完了,邢献良焦急地对孙祥国说:“快!赶快找手榴弹,能集中多少是多少,咱们就用这个揍他!”孙祥国弯着腰,跑进战壕里去,搬来了一大堆手榴弹。有了这一大堆手榴弹,邢献良仿佛迎来了一支援兵,高声地喊叫着,看那手榴弹的烟云和火光在敌群中迸发出来,他纵身大笑起来。这喊声,这大笑,迅速地弥散开去,把阵地上仅存的十来名战士都鼓动起来了,掀起一阵狂飙,更密集的枪弹和手榴弹带着满腔的仇恨飞向了渡口,落进了敌人冲锋的行列中。此刻,也只有在此刻,邢献良的那颗剧烈跳动的心里才感受到从未有过的兴奋和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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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军事上,数量上的绝对优势,在这种场合这种时刻显示出它决定性的作用。敌人蜂拥地冲了上来,阵地被突破了!敌人像决了堤的洪水,顺着突破口漫溢过来。突破口越撕越大,敌人越来越多,到处都是奔跑滚动的暗绿色钢盔、密集的弹雨、铺天盖地的喊叫。阵地上陷入一片混战之中,却没有一个战士畏惧恐慌,从这片破碎的阵地上向后退却,每个人都像一尊铁塔坚守在阵地上,进行着稀疏的但却狠命地抵抗。当他们把最后一颗子弹射出枪膛之后,就举起枪托、洋锹或者随便抓到手的什么武器,朝着走近自己身边的敌人猛砸猛打,扑到敌人身上撕着咬着,将敌人的耳朵或者鼻子、手指头连皮带肉地咬下来,从容地饮弹倒地。
邢献良左腿负伤,裤脚里灌满了殷红的鲜血,孙祥国把他背到战壕里,帮他做了简单的包扎。他看到自己的战士一个个壮烈地倒下去了,心中涌上来一阵撕心裂肺般的疼痛和冲天的愤怒,再看看自己脚下,仅剩那挺没有一粒子弹的机枪,眼下仅有的家当就是孙祥国手中那两颗手榴弹了。敌人向他们包围过来,他的背后通往城中的路却是宽敞的。孙祥国向他打了个手势,做出要背他出去的样子,却被他断然拒绝,随手夺过他手中的手榴弹,推开他,用手指了指地上的那挺机枪,向身后的城墙努努嘴,对孙祥国说:“把这个拿着,快跑回去找营长!”孙祥国站在那儿,磨蹭着不愿离开他。邢献良发急道:“再不走就来不及了,难道你要跟我死在一块!如果不把阵地失守的消息尽快报告营长,想办法堵住敌人,涟城就会很快被敌人攻破。快走,服从命令!”孙祥国在他严厉的目光威逼下,背起那挺机枪含泪离开,向城中跑去。这就是从这块英雄的阵地上跑出来的唯一的一名战士。那挺被邢献良视若生命的机枪,一直在这个连队保存了很久,人们一见到它,就会引起对邢献良的不尽怀念。
现在是下午六点,空旷的阵地上只剩下邢献良一个人了。他勉强地站起身子,拖着一条流血不止的伤腿,一步一步往回爬。他希望能够活下去,希望能够继续战斗。然而,一大群敌人追上来了,他们发现让自己死了那么多人的对手居然是一个手中没有枪的伤员,胆子也就壮了起来,疯狗扑食般地争着向前冲,想抢个头功升官发财,嘴里咒骂着,叫喊着:“抓活的,抓活的!” “小八路,好野的家伙!看老子剥了你的皮!”邢献良一声不吭,牙齿紧紧咬住嘴唇,弯下身子,把手榴弹深藏在怀里,右手的食指紧扣住导火索的铜环。冲到面前的敌人怪笑着一起扑到他的身上,邢献良即刻拉断了手榴弹的导火索,引信发出咝咝咝地响声,火花在他的胸膛前闪烁跳跃,敌人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吓得呆若木鸡,想逃命也来不及了,接着爆发出一声巨响,一团黑色的浓烟在天空中翻滚,邢献良和十个敌人同归于尽!沙滩上陡然狂风大作,飞沙走石,仿佛是英雄的浩然之气震击长空,天地也为之动容,为之感叹!狂风渐渐地停歇下来,天空中飘落下一张烧毁了大半截的姑娘照片,照片上的姑娘扎着两条乌亮的短辫,脸上挂着微笑,露出一对深深的酒窝。这是邢献良的未婚妻秋姑,这张照片还是在部队休整训练时,摄影记者柳影照的,邢献良一直把她珍藏在自己身边。
部队休整时,邢献良他们住在秋姑家。自从部队住进来,秋姑为战士洗衣做饭,缝补衣服,忙的不一乐乎。她自己虽不能像男人一样上阵杀敌,但能为自己的队伍做点什么,也算尽到一点心力。那天,她将浆洗好的一桶衣服夹到河边去淘清水,不曾想脚板踩着青苔,滑进了深不见底的河塘里,在水中拼命地挣扎呼喊,渐渐地往下沉,眼看河水就要把她淹没了,就在此刻,邢献良箭步如飞地冲到河边,一头扎进水中,救起秋姑。从此,秋姑对邢献良产生了爱意,总是找出各种理由接近他,向他讨教各方面的问题。每当她见到这个身材魁梧的大个子排长时,心里忐忑不安,像有头小鹿在钻拱。秋姑那点心思,瞒得了别人,却瞒不过邢献良那双铜铃似的眼睛。说实话,他对这个小他四岁的姑娘也打心眼里喜欢。她不仅长相清丽,心灵手巧,而且善解人意。在指导员董继光的撮合下,两个人正式确立了恋爱关系,互赠照片作为定情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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阵地失守了!敌人正把他的攻势向两侧扩张。河南岸钦工镇上,敌军前线最高指挥官、74师师长张灵甫得到先头部队占领河北岸滩头阵地的报告,欣喜若狂,满满地斟上一玻璃杯白酒,仰起脖子,咕嘟嘟喝了个底朝天。酒精的作用拓展了他的思维空间,他思考着如何向南京报捷,博得总统的嘉奖。他满以为涟水战事马上就可以结束了,胜利这玩意儿,对他而言,又是三个指头捏田螺——跑不了手。
营长李保田获悉南门渡口失守的消息大为震惊,想不到南门阵地这么快就丢失了,五个班的战士壮烈牺牲,他无法接受这个现实。这个英雄排,一直是他引以为耀的尖刀排,他们善于攻坚,善打硬仗、恶仗,曾经为营里争得许多荣誉,现在却被敌人成建制地消灭,这怎能不让他心疼欲裂,恼怒异常!他决心为死难的烈士报仇,把丢失的阵地夺回来。一阵烦躁、暴怒之后,他的心情复又平静下来,考虑如何应对眼前恶劣的战局。各连都在阵地上同敌人扭打起来,打得十分艰苦,自己的手上再也腾不出一兵一卒去堵住南门渡口阵地缺口。这位浑身伤疤的营长,容不得敌人在他面前撒野,他索性把营部的警卫员、司号员、炊事员、通讯员以及他身边的参谋组织起来,杀向前去。他慷慨激昂地说:“全营只要有一个人还有一口气在,就要把丢失的阵地夺回来,绝不当孬种!”
营长要去跟敌人拼命!消息很快传到了团部,李士怀为他感动。说实话,李保田是他手下的一员虎将,是从枪林弹雨、火海刀山上滚出来的,立过许多战功。他固然对阵地的丢失也极为痛心,但是,真要为这个阵地去拼掉一个营长,作无谓的牺牲,他的那颗跳动的心还是禁不住地颤悠起来。他立即给李保田打电话,命令他停止这种莽撞的行动,等待援兵。可急红了眼的李保田却不依不饶,当即就把命令给顶了回去。他在电话里吼了起来: “阵地是我丢的,我要是不把阵地给夺回来,心里堵得慌!”李士怀在电话里气愤地说:“胡闹!李保田,你昏了头啦,我命令你立即停止行动!”暴怒中的李保田几乎失去了理智,大声说:“团长,这是我第一次违抗你的命令,我非把丢失的阵地夺回来不可!”
李士怀一听,急了,说:“李保田,你疯了!你走了,全营人交给谁指挥?等你下来我再找你算账!”
“团长,我已安排教导员代我指挥,要是把阵地夺回来,你枪毙我都行,要是夺不回来,我宁可战死在阵地上!”李保田说。
李士怀骂了一句:“混账!”心里却是一阵发热,你李保田有种,老子不拦你,等你收复了阵地,我请你喝两盅!他不得不把团预备队调给他使用。
营长率领着临时杂凑起来的一支队伍和团部预备队,杀出城去。敌人正冲向第二道大堤,李保田让机枪手张振珗(后曾任广州军区空军政委,中将军衔)选择有利地形,架好机枪,就哒哒哒地向敌人猛扫过去,手榴弹也一起砸向敌群,升起了团团黑色的烟雾。敌人以为对方来了一支强大的援兵,停止了前进。敌指挥官拿起望远镜观察了一会,见是一支只有几十个人的小股部队,便放心大胆地命令士兵加速推进。敌人依仗人多势众,在机枪的掩护下,向李保田他们发起猛烈冲击,层出不穷,源源不断,而这支仅有几十人的队伍,在激烈的战斗中已伤亡过半,情势万分危急,敌人随时都有可能冲过来,一旦形成这样的局面,涟水城便暴露在敌人的眼皮子底下,岌岌可危。李保田心想,就是豁出这条老命,说什么也不能让敌人从自己的脚下冲过去。他继续带着五六个战士,依托残缺不全的战壕同敌人展开血与火、生与死的拼杀,机枪打红了,他们就用自己的尿降温,手榴弹一个劲地向敌人倾泻。每个人的脸上、衣服上都沾满了血迹、泥土、烟灰,往日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再也分辨不清。
正在他们苦战不休之际,十三团团长谢锐带着人马,经过几个小时的急行军,终于赶来了,这让他们兴奋不已。李保田精神抖擞地大声喊道:“同志们,增援部队上来啦,跟我杀啊,为牺牲的战友报仇啊!”说完,就跟随援兵一起杀向渡口。
正在向两翼猛烈扩张战果的敌人,猝不及防地遭到援兵的兜头反扑,顿时惊慌失措,纷纷后撤。13团的战士用大捆的手榴弹和轻重机枪组成密集火力,带着满腔的仇恨,在敌群中横扫、爆炸,压得敌人抬不起头来,一直将敌人驱逐到废黄河边的沙滩上。随后,纵队的独立5团也赶到了涟城,团长唐元田命令第一营接替防守南门渡口阵地,封拢了缺口。
当担架队的民兵从阵地上抬着邢献良和战士们的遗体从李士怀的面前走过时,这个向来流血不流泪的铁骨铮铮的硬汉子,禁不住涌出了两团泪花。伫立在邢献良那具残缺不齐的遗体旁,他的耳边又响起了邢献良的声音:“好!好!好!,我是个光会说漂亮话的人,那你就等着瞧吧!” “我的好团长哎,你这才叫有爱兵观念嘛!” “要是守不住阵地,我就不回来见你!”当时,他只是敲敲他的警钟,谁知他发的这个誓言却被他言中了。多么可爱的小伙子,多么勇敢的勇士,想不到才和敌人开战就倒下去了,死得这样勇敢这样壮烈!他用他的那只蒲扇似的右手,轻轻地揭开蒙在他身上的白布,看到他满脸血迹,便让人提来一桶水,用湿毛巾为他轻轻地拭去脸上的血迹和污垢,生怕惊动他睡眠似的,轻轻地为他合上了眼皮。因为他在和敌人同归于尽的时候,眼睛瞪得铜铃似的定格在那张古铜色的脸上,或许是因为没有守住阵地留给他太多的缺憾,或许是因为对凶恶的敌人仇恨到了极点。李士怀为英雄排长擦净身子后才脱下军帽,对他,也是对南门渡口所有阵亡的烈士们默哀致意,然后,挥挥手让担架队将他的遗体抬走。
第十九章 一寸沙滩一寸血
战斗持续一个多小时,2排的伤亡数字急剧上升,子弹打完了,战士们就用石块砸,有的地段已同敌人展开了肉搏。阵地上陷入了一片混乱。敌人从四面八方涌上2排阵地,战士们就用枪托、洋锹和敌人拼。班长秦守业被敌人包围了,他以惊人的毅力同敌人搏斗,最后拣起两颗手榴弹,拽开引信扑入敌群,惊得敌人呆若木鸡。只听一声惊天动地的轰响,淹没了敌人的哀号,死伤一片。
22日,敌人对大孙庄14团2营阵地实施猛烈攻击,依然是持续不断地轰炸过后,士兵开始冲杀,2营击退敌人五次进攻。敌人见正面进攻受阻,又以一个排的兵力,迂回到2营阵地的侧背,企图占领警戒阵地,配合正面进攻。这是敌人惯用伎俩,张灵甫历次战役,无不靠此战术取得中央突破。正当敌人向2营警戒阵地悄悄摸进时,却被去五连了解情况的3营通讯班副班长刘仁香发觉。当他越过一座村庄时,便发现敌人利用沟渠作掩护,悄悄接近2营3排前沿阵地的土台子后面。刘仁香惊出一身冷汗,心里盘算,如果在这个时候跑回去向部队报告,明显是来不及了。怎么办呢?他来不及多想,情况紧急,时间也不容许他去想出更好的办法,便端起小马枪就向敌人射击。你别说,这小鬼头枪法挺不错,就那么两枪,敌指挥官和机枪手就应声倒地。敌人恐慌得不知所措,枪声就是命令,营长罗平听到报警的枪声,立即命令3排长孙荣带领一个班的战士赶了过去,经过短促突击,很快将敌人逐出阵地。
夜色朦胧。敌人的大炮又震天憾地地吼叫起来,一阵比一阵来得凶猛,阵地上到处是浓烟滚滚,火光冲天。工事遭到严重破坏,许多战士被弹片击伤,流血不止,他们从各自的衣服上扯下一块布头包扎好伤口,钉子般的守在阵地上,等待出击的冲锋号。营长罗平命令战士们做好出击准备。话音刚落,敌人的炮火就停歇了,跟随而来的密密麻麻的敌人黑云似的向阵地前沿猛扑过来,一排的战士有点性急,纷纷凑近陈永年的身边说:“排长,干吧,揍这些龟孙子!”陈永年摆了摆手:“莫急,莫急,等敌人靠近再打,有你们解馋的时候。我们的子弹有限,对敌人定量供应,敌人吃不饱会向我们提意见喽。”排长的幽默,把战士们逗得心里直乐,吃吃地笑出声来。
眼看敌人离他们只有三十多米远了,陈永年一声令下:“打!”顷刻间,阵地上的机枪突然怒叫起来,子弹和手榴弹疾风暴雨般地在敌群中开花、爆炸,阵地前沿敌人尸横遍野,敌人阵脚开始出现了混乱。不过,这种混乱的局面很快在督战队枪口的威逼下,恢复了队形,组织起第二次冲锋。敌人的冲锋枪、机枪和枪榴弹组成了一张强大的火力网,如喷薄的岩浆,映红了天空,烤着大地,空气中弥漫着烁热和刺鼻的焦糊味。在敌人海啸般涌上来的时候,机枪手高庆林肩甲中弹,歪倒在地上,欢叫的枪声停息了。班长单志国放下手中的手榴弹,一路小跑赶了过去,抓住机枪就向敌人扫射,将冲到面前的敌人又逼了回去。战士胡德真趴在战壕上,瞄准——射击!射击——瞄准,一枪一个,弹无虚发,一口气撂倒了七八个敌人。战斗进行至午夜,敌人开始溃退。战士们纷纷跃出战壕,跟在敌人屁股后面穷追猛打。追击途中,胡德真腹部中弹,花花绿绿的肠子流了出来,他把流出来的肠子又塞回肚里,一手捂着腹部,一手提着枪向前追赶,大约跑出了五六百米,追上了一个大个子敌人,同他展开肉搏,没斗几合,他忽然眼冒金星,身体摇晃起来,就一头栽倒在地,被大个子敌人用刺刀捅死。大个子敌人还未来得及将刺刀从他的尸体上拔出来,就被随后赶到的排长许士富背后捅了刺刀,当场毙命。
战斗正酣之际,成均接到粟裕司令员的命令,茭菱阵地由10纵接替,要他带着14团连夜赶到涟水城下指挥战斗。月光如泻,成均带领的最后一个团撤出茭菱,连夜转到涟水城内防守去了。
是夜,伤亡较大的15团收缩防线,重点加强杂姓庄以西至大关一线阵地守备;南门渡口到杂姓庄一线由13团、独5团接替。13团在城内的妙通塔上架设三挺轻重机枪,控制全城制高点。枪声渐渐地稀疏下来,敌人利用战斗间隙连夜架设浮桥。战士们则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和地方民兵抢修被敌人炮弹炸塌了的防御工事。
第二天黎明,敌51旅151、152团,在十多架飞机、几十门大炮的掩护下,继续强渡废黄河,猛攻涟水城南门第一道大堤。阵地上又见浓烟滚滚,火光熊熊。登上北岸的敌人企图扩大岸边滩头阵地,沿大堤向西攻击第1营阵地。带河镇之敌58旅172团、173团由谷嘴向东,配合行动,两面夹击15团9连阵地。战斗进入白热化状态,战场上到处刀光闪闪,人影晃动,血水横流。激战一个多小时,9连阵地被突破,敌人趁机向两翼扩张,猛攻第一道大堤。9连、7连被迫后撤到第二道大堤阵地,河边第一道大堤为敌人全部控制,向第二道大堤猛扑。战事再度吃紧,粟裕给11纵队司令员成均下了一道最严厉的命令:“你们要不惜一切代价,全力坚守阵地,拖住敌人!”
眼见两个连的敌人扑向了15团第1营2连3班阵地。班长周永平和战士们握紧手榴弹,紧紧地盯着涌上来的敌人。周永平出生贫苦,十三岁就顶着大人下地干活。日寇投降后,他参加了新四军。在加力战斗中,他冒着敌人纷飞的弹雨,把炸药包送了上去,端掉了敌人的碉堡,为胜利赢得了时间,被誉为“孤胆英雄”。
敌人越来越近,离阵地只有二十米远。周永平突然大喊一声:“打!”可就在这个节骨眼上,机枪出现故障,机枪手急得浑身是汗,忙着排除故障。周永平一见情况不妙,哗地一声脱掉上衣,跳出工事高声喊叫着:“同志们,立功的时候到了,不能让敌人上来,给我狠狠地打!”全班战士也跟着他跳出战壕,扑向敌人。一阵手榴弹爆炸,一阵机枪猛扫,冲到面前的十几个敌人倒下去了,其余的敌人掉转屁股往回跑。初次交锋,3班无一伤亡。恼羞成怒的敌人又向我阵地上倾注了大量的钢铁,企图给守军阵地以毁灭性打击,但战士们抱着一颗坚决拼到底的决心丝毫没有动摇!当阵地上的弹药不多时,周永平跑到连指挥所,向连长石洪才要来了一筐手榴弹,并带回来一挺机枪,敌人发动的连续多次进攻都被3班打退。周永平左腿负伤,但他忍着伤痛又跑回营指挥所扛回了三百多发子弹。激战至中午,3班的阵地岿然屹立,战士钉子一般牢牢守在阵地上。
团长李士怀得知3班一个上午就连续打垮了敌人的多次进攻,歼敌40余人的喜讯,立刻传令嘉奖。此时,谷嘴之敌兵分两路,再次向9连2排坚守的第二道大堤阵地发起猛烈攻击。排长孙玉庆是全团有名的战斗英雄,他一手持冲锋枪,一手提着一捆手榴弹,奔向一、二班阵地。当敌人狼群般地冲上来时,他鼓励大家说:“准备好,不能让敌人活着回去!”敌人被他们打下去,紧接着又冲上来,在一个小时内就在这块阵地上反复争夺了九次。战士陈兆长右手打坏了,就用左手扔手榴弹,宁死不下火线。孙玉庆在战壕里来回指挥战斗时头部负伤,自己正在包扎,三个敌人冲到了跟前,一个瘦长个子猛扑过来,拦腰死死将他抱住,孙玉庆机智地捧起一把沙土,猛地向后一扬,那个瘦长个子的敌人就“哎呀”的一声松开了手,光顾着揉眼睛了。后边两个敌人正要卧倒开枪,孙玉庆眼疾手快,猛蹿上去抓住卡宾枪,飞起一脚,把那个瘦长个子敌人踢倒在地,将其击毙,并用枪托打死了离他只有三四米远的另一个敌人。他利用敌人的武器弹药,敌人从哪里来,他就往哪里打,单身一人把十多个敌人打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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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局急剧恶化,城北指挥所里的纵队司令员成均和政委赵启明商量后决定将14团调入城内,做好最后巷战的准备,同时作为预备反击部队。就在这个决定即将付于实施前,成均又将它审慎地思考了一会,觉得这个方案欠妥。废黄河上的第二道大堤高出城墙三四米,一旦敌人占领第二道大堤,势必要对城防工事实施猛攻。那样一来,如果把14团摆放在城内就会失去他应有的威力,与其坐在城内被动防御,倒不如拉出城外主动出击。成均反背着双手,在屋内急速地走动着,考虑把十四团放在哪儿最合适。在这危急时刻,可不能走错一步棋啊,一着不胜就会满盘皆输。经过深思熟虑,他又大胆地否定了自己做出的决定,命令14团两个营接替南门渡口至西南丁头庄一线独5团的部分阵地,东西分别与13团、15团、独5团衔接。
战斗中,战士们所忍受的最大痛苦莫过于饥饿。从天亮到太阳甩西,战斗一直在不间断地进行着。敌人的飞机在他们头顶轮番轰炸,炮火在延伸,废黄河沿线十余华里的阵地上被炸成一片焦土,几乎每一块土地都未能幸免。在这一场接一场的残酷战斗中,不仅饭菜送不上去,饮水也成了困难。废黄河沙滩地势高亢,又处在枯水季节,水源匮乏。本来在这连续不断的战斗中,战士们的体力消耗就超乎寻常,再加上一天没有吃饭,没有水喝,早就渴得嗓子眼冒烟,饿得头晕目眩。饥饿,恼人的饥饿,使战士们加快了体力消耗,浑身乏力软。可老乡种植的山芋被炮火犁翻在地上,露出粉红色的外皮,撩拨得他们耳热心跳, 喉结不停地蠕动着,真想上去美美地吃上十个八个,填饱肚皮再战,但是铁的纪律使得他们谁也不敢去碰它一下。饥渴,难挨的饥渴,恶作剧似的折磨着战士,个个口干舌燥,嘴冒血珠。虽然每个人渴得难受,但他们仍把有限的水积聚起来,哪怕是壶中仅剩一滴也控出来,留给那些生命垂危的伤员,谁都不愿沾一沾嘴唇,润一润喉咙。在这个特殊的环境里,战争已把他们的生命连在一起,每个人早已有了这样一种心理准备:随时准备为保卫涟水古城洒尽最后一滴血!直到上级下达命令,允许他们就地解决饥饿问题,待战后给老乡予以补偿时,战士们才从地里拿出山芋,用袖头擦掉泥土,大嚼大咽起来,浑身又来了精神,投入到和敌军的厮杀中去。
坚守在城西大关阵地的15团2营、3营顶住了敌人一个团的轮番进攻。敌58旅173团,在炮火掩护下,以一个营的兵力分两路扑向大关。守候在战壕里的7连和8连战士早已将手榴弹的盖子拧开,等待着战斗一刻的到来。敌人终于扑到了阵地前沿,随着“叭!叭!”两声清脆的枪声,8连的各种武器一齐向敌人开火,挡住敌人冲锋的道路。战斗不到二十分钟,敌人就退了回去,阵地上又恢复了平静。8连的战士们纷纷加修工事,有的倚在战壕边擦枪,生怕枪口堵上泥土,临阵抛锚;有的趁着战斗间隙从腰间拔出烟锅,装上烟丝,忙里偷闲地过把烟瘾,眼睛始终紧盯着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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敌人新一轮攻势来得既快又猛。他们组成扇形阵势,分三路向大关扑来,兵力也增加了一倍。当第一个敌人挨近阵地时,3班战士祁世中跃身而起,用手榴弹朝敌人的脑袋砸过去,敌人倒了下去。随即,机枪暴雨般地响起来,手榴弹的爆炸声连续不断,趴在战壕边的班长陈国林正聚精会神地一枪一个瞄准射击。战斗进行了四十多分钟,敌人又一次败退下去。祁世中骂道:“都说74师有种,打起仗来有进无退,呸!谁知是他妈的冒牌货,跑得比兔子还快哩。”
进攻迭遭挫败,敌旅长卢醒气得暴跳如雷,对173团团长严加申斥,令其调整部署,改变战术,尽快占领大关阵地。班长祁世中坐下来,才抽完两袋烟,第三袋烟丝刚装上,还没有来得及点燃,就发现敌人从侧后摸了上来。他一见这突如其来的险情,就手扔出了两颗手榴弹,随着两声轰响,敌人倒下五六个。就在敌人躲避的工夫,他冲了出来,两个敌人向他扑过来,他左一脚右一拳将两个敌人撂倒,随即大喊一声:“同志们,敌人从后边上来了,打呀!”话音一落,机枪手就迎头向敌人扫去,祁世中和战士们跳出避弹坑冲向敌人,左右两侧的战士们也紧跟着冲了上去,将三十多个敌人撵出了六十多米,拣回一些手榴弹和冲锋枪,又回到了工事里。
不甘失败的敌人又向7连发起第六次冲锋。在敌军官的督战下,两个连的敌人饿虎般地扑向二排阵地,子弹在耳边呼啸,爆炸声震耳发馈。战斗持续一个多小时,2排的伤亡数字急剧上升,子弹打完了,战士们就用土块砸,有的地段已同敌人展开了肉搏。阵地上陷入了一片混乱。敌人从四面八方涌上二排阵地,战士们就用枪托、洋锹和敌人拼。班长徐阿福被敌人包围了,他以惊人的毅力同敌人搏斗,最后拣起两颗手榴弹,拽开引信扑入敌群,惊得敌人呆若木鸡。只听一声惊天动地的轰响,淹没了敌人的哀号,死伤一片。
在战场的另一角,四个敌人冲进周春其坚守的阵地。周春其出身贫苦,土改时分得了土地,娶上媳妇。战斗打响前,妻子曾从老家建湖来看望过他,两个人订立了立功竞赛条约,她在家侍奉公婆,争当生产模范;他答应她在阵地上英勇杀敌,争当战场英雄。临别前,她送给他一副小镜子,他一直珍藏在自己的上衣口袋里。想不到这副镜子竟救了他的一条命。镜子被敌人的子弹打碎了,他却毫发无损。这四个敌人看没有打中他,突然又改变了主意,想抓个活的回去领赏,便一起扑向他。周春其对着敌人连开三枪,撂倒两个,剩下的那个家伙蹦到他面前,用枪托猛砸下来,周春其没有机会闪身躲,枪托落在他的头上,两眼直冒金花,几乎栽倒,但一股生死搏斗的豪情支撑着他。他咬紧牙关,用尽平生最大的力气,撇开敌人的驳壳枪,只听“当”的一声,正好砸在那家伙的头上,只听那个敌人哀嚎一声就倒在地上,赵玉明也晕倒在阵地上。连指导员带着一个班的战士赶来,击溃了敌人。当周春其从昏迷中醒来时,才知道排长和班长都牺牲了。排长在打死五个敌人后,枪膛里已没有一粒子弹,他刚搬起一块石头举起来,没来得及向敌人砸去,腿上就中了两颗子弹,鲜血流了一裤管。他直挺挺地站立了五六分钟,便被涌上来的敌人用刺刀活活捅死了。听着战士们的讲述,周春其的眼眶里滚下了两团泪水。
第二十章 战友携手克时艰
老殷,这样吧,把团部警卫班、担架排,还有营部、团部的炊事员都腾出来吧,老子这回把坛坛罐罐砸个稀巴烂,定要把这七十四师整垮!
李士怀和政委殷绍礼,还有几个作战参谋,聚集在城西南的一个掩蔽部里,商量着作战部署。李士怀眼里布满血丝,嗓子完全嘶哑了。身患肺病、体质本来就赢弱的政委殷绍礼,累的弓着身子,脸色发青发白。炊事员把热气腾腾的饭菜端到了他们面前,谁也不想去碰它。李士怀只顾仰起脖子大口喝水,殷绍礼的嘴唇早已被香烟熏得焦黄,但他还是一支接一支地抽个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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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斗进行了将近两天,部队打得很漂亮,也打得很苦。2营一个营在带河镇阵地上,挡住敌人两个团的轮番攻击;3营两个连就守住城西北的大关镇;1营部队正处在敌人的主攻方向上,虽然阵地被突破了,可剩下来的一段到底守住了,寸步不让。而这一营人由战斗打响时的三百多人,伤亡减员已不满百人。全团伤亡累计人数已过半数,营、连、排的干部牺牲大半。尽管纵队的援兵源源开来,全团上下却没有一个人要求撤换下去休息。这种顽强的战斗精神,纵队首长已经多次口头表扬过了。对于这些他们并不多去想它,最重要的是如何摆脱眼下的困境。敌人重兵压在头上,阵地上的兵力一天比一天减少,弹药奇缺,部队疲劳,得不到休息,到处需要增援、需要补充,可囊中羞涩,要啥没啥,既没有可供调遣的兵力,也没有足够的弹药,像一张满弓,只要再稍加一点压力,就要承受不起了。但是,上午的战斗又增添了一些伤亡数字,估计下午报上来的也不会低于这个数字。今天晚上,如果再不能对那些减员特别严重的连队,补充一点弹药和兵员,那是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的。但是兵呢?能从哪里弄来这样一批人呢?这真是一个棘手的难题!李士怀用手掌在他的下巴上摩擦了一会,提了几个方案,都被政委给否定了。考虑一会,他忽地站起身来对政委说:
“老殷,这样吧,把团部警卫班、担架排,还有营部、团部的炊事员都腾出来吧,老子这回把坛坛罐罐砸个稀巴烂,定要把这七十四师整垮!”他气呼呼地说,唾沫溅在那一根根硬茬茬的胡须上,眼珠鼓出来,一副怒发冲冠的样子。
的确,对于这个74师,他恨之入骨,恨不得扒他们的皮,抽他们的筋。自从这支军队侵占两淮以后,不光敌人方面趾高气昂,大吹大擂,到处鼓吹七十四师不可战胜的神话,甚至就在自己的队伍里,也有人在为它吹嘘,灭自己威风。每当他听到这些闲言碎语时就厉声叱喝,当面臭骂。当别人讲起美械装备如何厉害时,他总是把嘴巴一努,讥讽地说:“老子是老虎拉碾子,不听你这一套!”这回他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定要在涟水城下和这个疯狂得不可一世的凶恶敌人一决高低!
政委殷绍礼沉思了一会,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点点头说:
“好,就依你的,咱们穷人有穷办法,就用这种穷点子来干!”不过,他还是把这个主意稍稍地加了点修改,说,“担架排不能动,要留着运送伤员。”
诸事安排妥当后,两个人便把话题扯到了这些天来他们望眼欲穿的老话题上去了。李士怀把身子躺倒地上,拿眼睛盯着政委说: “我说那事儿也该来了,怎么光打雷不下雨,连一点动静也没有呢?”好像政委对这件事情比他更清楚,说话时心情也平静了许多。殷绍礼接过话茬说: “我怎么能揣透上边的心思?首长站得高,看得远,或许有他们的考虑吧。”政委说出这些话,不知是在宽慰团长,还是在为自己解释。
“这样拖下去,真是急死人呐!”李士怀长叹一声,显得很不耐烦。
政委说:“实在也该是时候了。你看敌人被我们打得也够累的了,趁这个时候撒它一网,还怕不能大捞一把……”
说到这里,两张疲惫不堪的脸上显露出一丝红光。
纵队指挥所里的成均司令员也正在为眼前的战局忧心忡忡,他一会儿站在地图前凝思,一会儿在室内不停地走动。走着走着,他突然收住了脚步,想起什么似的,转身对侦察参谋朱永岚说: “我现在写封信交给你,你立刻骑快马到十纵司令部去一趟,请谢祥军司令员火速派兵增援涟城!”说完,他掏出钢笔在纸上写下几行字,便封好交给他。朱永岚揣着成均的亲笔信,急如流星地策马跑到10纵司令部驻地二塘村。10纵司令员谢祥军匆匆看完来信,就命令部队紧急集合,跑步驰援涟城。朱永岚要他打个收条,谢祥军在他的手心上写了个“收”字,朱永岚才风驰电掣赶回指挥部复命。
入夜,星光灿烂,一支支驰援大军从不同方向向涟水城疾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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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下午,或者说从涟水城南门渡口阵地失守的那一刻起,在野战军司令部里,粟裕司令员和参谋长刘先胜、参谋处长夏光等人就在一起讨论了这个问题。粟裕客观地分析了战场上的情况后,平缓地说:“涟水是北上齐鲁、南下京沪的咽喉,也是敌我双方争夺的焦点。现在,我们所面临的敌人是国民党军中特等精锐部队,恶战在所难免,这场恶战又必然是拉锯式的反复争夺。我也知道,单靠成均的四个团对付敌人的四个旅是困难的,而且困难极大。但是,如果我们一下子将过多的兵力放在这个地域狭窄的河套里,不但收不到奇效,反而会增加无谓的牺牲和流血。现在,敌人来势汹汹,步步紧逼,敌我双方都打得筋疲力尽,该是我们出手的时候了。”
他一面命令十一纵队司令员成均要不惜一切代价,忍受一切艰难困苦守住涟城,要向广大指战员反复讲清楚,只有守住涟水,才能从根本上扭转日益恶化的华中局势;一面急令华中野战军各部队星夜开赴涟水驰援。接到粟裕命令的当晚,华中野战军政委谭震林和6师副师长王必成就立即召开16旅、18旅负责人开会,传达了粟裕司令员的命令。谭震林在会上直截了当地说: “今天把你们找来,是要交给你们一项特殊的任务,国民党王牌军74师和28师的四个旅正疯狂地进攻涟水城,我们的兄弟部队11纵打得很苦,战场的形势危如累卵,大有一触即溃之势,因此,野司命令我们星夜驰援。你们到了那里要尽快同友军取得联系,团结协作,打好这场扭转华中整个战局至关重要的第一仗,把涟水城下的敌人就地歼灭,即使不能全歼,也要把他赶到废黄河南岸去!”
说到这里,他掉过脸来问师长王必成:
“老王,你看看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
王必成接过话茬说:“刚才,谭政委已把前指的意图跟大家说了,别的,我就不再重复,我只强调一点,救援如救火,你们笨重的武器就不要带了,要轻装、快速,越快越好,务必在23日拂晓以前赶到涟水,迅速投入战斗!大家要知道,涟水城危在旦夕,兄弟部队所承受的压力已到了极限,一旦涟水城沦入敌手,将会给我们本来已经恶化了的华中局势雪上加霜。所以,救援涟水刻不容缓,希望你们能够顾全大局,及早动身,不辱使命。”
18旅旅长饶守坤从师部开会回来,屁股没落板凳,就让值班参谋通知部队做好出发准备,各团团长、政委到旅部开会。不到半小时,各团团长、政委就陆续到齐。
会议一开始,饶守坤就满脸兴奋地对大家说: “同志们,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我们又要打仗了。”
一听说有仗打,会场上顿时活跃起来,一张张原本严肃的面孔顿时鲜艳夺目。这些日子,部队一会儿向南,一会儿向北,大踏步前进,大踏步后退,总是找不到活干,见不着一个敌人,战士们都快憋出病来了,这清汤寡水的日子实在难熬。他们盼打仗,就像孩子盼过年一样,心急火烧,现在忽听说有仗打,怎能按捺得住心中的喜悦与兴奋!
团长姜茂生忍不住地问: “跟谁干哪?”
“增援涟水,打74师。”饶守坤说。
“74师可牛得很哪,蒋介石标榜他是硬核桃,没有锋利的牙齿可不好啃哪!”团长周起云揶揄道。
“我们就是要啃它这个硬核桃,啃不动,就用锤子把它的外壳砸烂,再吃里面的仁子嘛!”年轻气盛的政委彭冲却较起真来,一挥手说。
众人大笑,饶守坤用手势制止了大家的议论,清了清嗓子,传达了师部的命令。然后就部队的出发时间、行军序列作了简要的部署。政委张闯初就部队的战斗动员和行军作战中的思想政治工作提出了具体要求。
部队在夜色中悄然行进。宣传队员脚板打着屁股忙前跑后做鼓动。快板大王刘建超将手中的快板敲的脆响:
我说同志要明了,保卫涟水事不小;
扭转战局第一仗,涟水沦陷不得了。
冬衣尽失三军寒,立足何处不知道。
前指命令传下来,坚守涟水不动摇。
谁是英雄谁好汉,涟水城下比比看!
18旅虽然是抗战后新组建起来的部队,技术装备差,但在苏中战役中,经过全体指战员的浴血奋战,打泰兴首战告捷,攻林梓痛歼交警,战分界再传捷音,历时一个月,歼敌1万余人,得到了锻炼和考验,打出了军威。战役结束后,部队又经过两个月的训练,战斗力得到了空前提高。这次要去涟水城下同74师较量,战士们都乐得跟孩子似的,走起路来精神抖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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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转凉,镰刀似的月亮挂在天际,无数繁星在闪烁,大地灰蒙蒙的,远处不时传来几声犬吠。队伍离开沭阳才走几个小时,就被一条大河挡住了去路,如果找不到足够的船只,就要延误行军时间。饶守坤急得心都快跳出来了,他催动坐骑嘚嘚狂奔,匆匆赶到河边时,先头到达的参谋长罗桂华、参谋人员以及地方干部正在那里筹划过河方案,便心急火燎地问: “搞到几条船了?”
“两条。”参谋长说。
“一次可以渡多少人?”旅长又问。
“一个排。”参谋长说。
饶守坤着急道:“照这样速度,部队猴年马月才能渡完?”
“可以用门板。”一位手捧旱烟锅的村干部插话说。
“好,一块门板浮力小,可以将几扇门板绑在一起。赶快找门板去!”饶守坤催促道。
参谋长带着参谋人员和村干部转身离去,到村庄上挨家挨户地搜集门板。老乡们听说解放军要去打国民党,都高兴得笑容可掬,自动献出自家的门板帮助大军过河。
虽然老乡们对大军渡河鼎立相助,但筹集到的门板毕竟有限,怎能满足几千名战士过河之需?况且,涟水城岌岌可危,时间不等人哪!饶守坤和政委张闯初耳语了一会,决定让会游泳的战士泅水过河,不会浮水的旱鸭子统统坐到木船和木筏上。
于是,在这条宽阔的河面上出现了一幅动人的图景。乘坐在木筏上的战士们,有的坐着,有的蹲着。枪举过头顶,枪上挂着子弹袋,一个拉着一个的手或者腰间的皮带,紧紧地围在一块,生命连着生命,心连着心,仿佛在战场上向敌人冲锋陷阵一般,呼叫着口号,互相勉励。在这深秋的季节里,虽然河水扎进皮肤,发出一阵针刺般地隐痛,但是会游泳的战士们还是把枪、子弹袋和背包让乘木筏的战士带过去,自己纵身跳进水里,打着寒噤向对岸游去。他们在波浪里浮上沉下,在急流里翻滚起伏,两手和两腿不停地划水,搏击波涛,水呛进嘴里,又把它吐出来,干脆仰卧在水面上,自由自在地徜徉过去。
会游泳的吴家骥,见到先头部队开始渡河,急得心里发痒。他跑到营长冯家树的身边,解开纽扣说:
“营长,让我下去游两圈看看!”
冯家树笑着问:“你识得水性吗?可别四两充一炮给我丢人现眼。”
“放心吧,营长,不是我吹牛,像这样的大河我能浮它几个来回哩。”
“好吧,那你就下去试试吧!”
吴家骥脱下了衣服,光着身子,抓了两把水先拍拍脑门,再拍拍胸腔,两臂向前一伸,就一个猛子扎进水肚里,许久没有露出水面。站在岸上的冯加树急得直垛脚,说:“哎呀,不会游泳就不游泳,还充什么能,他这个人就喜欢凑热闹,好表现自己。”营长冯家树见他迟迟没有浮出水面,竟有些后悔起来,不该轻易答应他下水,让这个楞头楞脑的新兵蛋子蒙混过关,一旦惹出乱子来,自己受处分事小,人命关天哪!要不要派人下去救他呢?还是再等等看,正自犹疑,就见吴家骥突然露出头来,一看他已游出了几十米远,冯加树悬着的一颗心才放了下来。人们看到吴家骥游泳的姿势很特别,全身都埋在水里,只把头浮在水面上,像个皮球似的,接着又按下浮上仰卧侧游,像蛟龙戏水鲤鱼打滚。月光洒在粼粼的波涛上,波光里,冯家树和战士们不住为他喝彩。
水面上人头攒动,像是万马奔腾。这是一幅多么壮丽的图景啊!漂在水上的这些战士们又是多么地自豪啊!他们像是沙欧、海马,又像是飞鱼、游龙,在滚滚的河面上急驰,浪花在他们的身边溅起,将他们按下浮上,推向前进。更让人感觉惊讶的是,在这宽阔的水面上,还漂浮着一位巾帼不让须眉的女战士,她叫胡惠萍,是彭冲那个团的机要秘书,白净的脸上闪着一对会说话的大眼睛,特别可爱。只见她像一只欢快的水鸟在水中自由自在地遨游,一会儿像青蛙跳跃着前进,一会儿像美人鱼似地躺在波谷浪尖上颠簸着漂游。她一连串优美的动作让站在岸上的人莫不感到欣慰和鼓舞,人们用掌声和喝彩声向她频频赞许,她回报给人们的是一连串银铃般的笑声。
波涛汹涌的河水被征服了,战士们露出喜悦的神色。刚刚爬上岸边的胡惠萍喘息了一会,甩了甩沾在一头秀发上的水珠子,这才掉转身子,用专注的目光在人海茫茫的水面上搜寻着二营营长、她的未婚夫冯加树。
确切地说,她俩的感情还是建立在战斗的友谊之上。那次,部队围攻泰兴城,由于战士们连日激战,疲劳不堪,疏于警戒,遭到敌人的偷袭,幸亏被谭震林、王必成等及时发现,才幸免于难。当时,胡惠萍被政委彭冲派到二营传达作战命令。冯加树接到团部的命令,立即叫醒正在熟睡中的战士,仓促迎敌,敌人已将他们三面包围,混战一个多小时,部队被打散了,官寻不着兵,兵找不到官。情急之中,冯家树单枪匹马保护着胡惠萍且战且退,因为天黑看不清,竟摸错了路,钻进敌人的老窝,等他们反应过来时,已被敌人发现。他俩一见就傻了眼,连忙又掉头向北急奔,才走出不到三五里,就被一条巨浪排空的大河挡住了去路。手持电筒火把的敌人在身后摇旗呐喊,渐渐地逼近了,他俩无路可走,冯家树心想完了。他作好了最坏的打算,到了万不得已时,就和惠萍跳河自尽,决不当俘虏。打定主意,他就将弹匣里的子弹填满。
胡惠萍犯急,说: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捣鼓这玩意儿,咱们还不赶快过河,再磨蹭就来不及了!”
“过河,怎么过法?”冯加树一脸茫然。
“咱们趟水过啊。”胡惠萍轻松地说。
“你会游泳?”冯家树睁大眼睛问。
胡惠萍默默点头。
“可是,我不会游泳呀?要不,你一个人游过去。”冯加树建议说。
“不!我带你一起过河。”胡惠萍说。
“你?”冯加树疑惑地望着她,连忙摆手说,“不行,不行,那样谁也逃不脱。”
“放心吧,我的大营长,你不要门缝里把人瞧扁了。”胡惠萍胸有成竹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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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达成默契,便一头扎进滔滔翻滚的波涛中,胡惠萍仰卧在水面上,右手搀着冯家树的左手,箭一般地向对岸游去,很快游到了河中央。敌人追到了岸边干瞪着眼,对着河水胡乱地打了一阵子枪,就回去交差。
半个小时后,他俩终于逃过了这场生死劫难,爬上岸边,钻进了一片丛林。两个人喘息方定,惠萍对营长说:“你在这儿等我一会,我去那边把衣服拧干。” “好,你去吧!”胡惠萍走到一颗合抱粗的松柏背后,脱光了衣服,正自拧水,突然发现远处有一条茶杯粗的青蛇吐着信子向她游过来,吓得她“啊!”地一声大叫起来。冯加树误认为她出现了什么意外,忽地从地上弹跳起来,寻声走过去。看到惠萍用才拧干水气的褂子遮住自己的身子,手指向身边的草地,冯加树这才闹明白,原来是一条蛇,就赶紧走过去抓住蛇的尾巴提了起来,抖了几下,那条蛇瞬间就不动了。胡惠萍突然受此惊吓,竟忘记他们之间的性别,穿好衣服,就一头倒在冯加树的怀里,颤抖着说:“家树,我好怕呀!”拍着她柔嫩的肩膀,加树哄她说:“别怕,别怕,有我在哩!”看着她那张椭圆形的脸蛋和鼓起的乳房,冯加树口干舌燥。啊!美丽的姑娘都有一副俊俏的脸庞和窈窕的身材!她像月季,像杜鹃,像开不败的野花,点缀着男人心灵中的春天。如果,春天没有花的点缀、花的芬芳,又何为春天一说,同样,我们这个世界,如果没有美丽姑娘的靓影点缀,也会了无生趣。
冯加树嗅着从胡惠萍的肌肤上散发出来的醉人的青春气息,心里蹦蹦直跳,忍不住地想去亲吻她,拥抱她。但是,他这个一闪念间的欲望和冲动很快地被理智控制住了,他为自己刚才这个荒唐的想法感到后悔和滑稽可笑。他平静地对她说:“好了,惠萍,咱们走吧。”这以后,惠萍教他游泳,两个人常在一块交谈,讨论各种各样问题,渐渐地,两颗心走到了一起,擦出了爱情的火花。在彭政委的撮合下,两个人正式建立了恋爱关系。
23日凌晨四点,18旅全旅几千号人马顺利开进朱码境内李庄、韩庄一带。韩庄是一个有着二百多户人家的大村庄。虽然村里的房屋大多数破旧低矮,但周围树林茂密,适合部队隐蔽休息。饶守坤命令部队就地生火做饭,做好战斗准备。部队安排就绪后,他和政委商定,由政委留下来掌握部队,他带着骑兵班进城找11纵联系。进城以后,从城南传来激烈的枪声、手榴弹、炮弹的爆炸声,街道上堆满障碍物。因为,18旅和11纵事先没有直接的通信联系,饶守坤不知道纵队指挥部的确切位置,问街上的士兵,也没有人能够说清楚。骑兵班的战士分头寻找了好半天,才在北门外的一个院子里找到了11纵指挥所。饶守坤刚踏进院门,司令员成均和政委赵启明就从上房里跑出来,三双手紧紧地叠握在一起。成均说:“你们是雪中送碳啊,可把你们给盼来了。”望着成均和赵启明他俩憔悴的面容和惺忪的眼神,饶守坤不无心疼地说:“你们辛苦了。”说着,三个人一起进屋坐下。成均简要地向饶守坤介绍了涟水城的地形和敌情。他说: “敌整编74师是19日向涟水城发动进攻的。我们部队的四个团负责南门和城西一带的防御,10纵的三个团担负着城东至徐集王码一线的防御。我们和10纵已在城南废黄河沙滩上同74师激战了五天四夜,给了敌人以重大杀伤,但终因敌众我寡且火力太猛,敌人于22日渡过了废黄河,现大约有两个团的敌人攻到城下,同我们激战,我们的伤亡很大,正吃紧啊!”
这时,饶守坤的肚子早已饿得咕咕直叫。他诙谐地说:“我们从昨晚九点钟出发,经过一夜的急行军,到现在还没有吃早饭哩,肚子里也吃紧啊!”成均笑了笑,不好意思地说:“你看我光顾说话,把这件事给忘了。”他让炊事班马上做饭。须臾间,炊事员已将一碟玉米饼和一盆香喷喷的清炖鸡汤端了上来,不时发出诱人的香味。坐在一旁的政委赵启明说:“在激烈的战场上吃到鸡汤不容易啊,这是涟水城里的居民慰问我们的,我们舍不得吃,专门留给你们。”饶守坤报以感激地一笑说:“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捷足先登喽。”
饶旅长一边吃饭,一边和成均他们研究作战方案。成均提出,要十八旅尽早投入战斗,以解燃眉之急。饶守坤说:“如果我们的部队全部投入战场,不但施展不开,也未必奏效。我看最好的办法是,你们先在阵地上坚守。兵力不足,可从10纵调一个团过来,以城西南的宝塔为依托,把周围的房屋贯通,能坚守一小时就坚守一小时,为我旅展开争取时间。我旅迅速占领城西的大关镇,再以一个主力团沿城墙从西往东打,你们派出一个团从东往西打,两个团接手后,一同向南压过去。我另外两个团直接由大关向南出击,打敌侧后,迫使逼近城根的敌人撤退。”成均和赵启明对饶守坤提出的这个作战方案都表示赞同,双方握手道别。
会游泳的吴家骥,见到先头部队开始渡河,急得心里发痒。他跑到营长冯家树的身边,解开纽扣说:
“营长,让我下去游两圈看看!”
冯家树笑着问:“你识得水性吗?可别四两充一炮给我丢人现眼。”
“放心吧,营长,不是我吹牛,像这样的大河我能浮它几个来回哩。”
“好吧,那你就下去试试吧!”
吴家骥脱下了衣服,光着身子,抓了两把水先拍拍脑门,再拍拍胸腔,两臂向前一伸,就一个猛子扎进水肚里,许久没有露出水面。站在岸上的冯加树急得直垛脚,说:“哎呀,不会游泳就不游泳,还充什么能,他这个人就喜欢凑热闹,好表现自己。”营长冯家树见他迟迟没有浮出水面,竟有些后悔起来,不该轻易答应他下水,让这个楞头楞脑的新兵蛋子蒙混过关,一旦惹出乱子来,自己受处分事小,人命关天哪!要不要派人下去救他呢?还是再等等看,正自犹疑,就见吴家骥突然露出头来,一看他已游出了几十米远,冯加树悬着的一颗心才放了下来。人们看到吴家骥游泳的姿势很特别,全身都埋在水里,只把头浮在水面上,像个皮球似的,接着又按下浮上仰卧侧游,像蛟龙戏水鲤鱼打滚。月光洒在粼粼的波涛上,波光里,冯家树和战士们不住为他喝彩。
水面上人头攒动,像是万马奔腾。这是一幅多么壮丽的图景啊!漂在水上的这些战士们又是多么地自豪啊!他们像是沙欧、海马,又像是飞鱼、游龙,在滚滚的河面上急驰,浪花在他们的身边溅起,将他们按下浮上,推向前进。更让人感觉惊讶的是,在这宽阔的水面上,还漂浮着一位巾帼不让须眉的女战士,她叫胡惠萍,是彭冲那个团的机要秘书,白净的脸上闪着一对会说话的大眼睛,特别可爱。只见她像一只欢快的水鸟在水中自由自在地遨游,一会儿像青蛙跳跃着前进,一会儿像美人鱼似地躺在波谷浪尖上颠簸着漂游。她一连串优美的动作让站在岸上的人莫不感到欣慰和鼓舞,人们用掌声和喝彩声向她频频赞许,她回报给人们的是一连串银铃般的笑声。
波涛汹涌的河水被征服了,战士们露出喜悦的神色。刚刚爬上岸边的胡惠萍喘息了一会,甩了甩沾在一头秀发上的水珠子,这才掉转身子,用专注的目光在人海茫茫的水面上搜寻着二营营长、她的未婚夫冯加树。
确切地说,她俩的感情还是建立在战斗的友谊之上。那次,部队围攻泰兴城,由于战士们连日激战,疲劳不堪,疏于警戒,遭到敌人的偷袭,幸亏被谭震林、王必成等及时发现,才幸免于难。当时,胡惠萍被政委彭冲派到二营传达作战命令。冯加树接到团部的命令,立即叫醒正在熟睡中的战士,仓促迎敌,敌人已将他们三面包围,混战一个多小时,部队被打散了,官寻不着兵,兵找不到官。情急之中,冯家树单枪匹马保护着胡惠萍且战且退,因为天黑看不清,竟摸错了路,钻进敌人的老窝,等他们反应过来时,已被敌人发现。他俩一见就傻了眼,连忙又掉头向北急奔,才走出不到三五里,就被一条巨浪排空的大河挡住了去路。手持电筒火把的敌人在身后摇旗呐喊,渐渐地逼近了,他俩无路可走,冯家树心想完了。他作好了最坏的打算,到了万不得已时,就和惠萍跳河自尽,决不当俘虏。打定主意,他就将弹匣里的子弹填满。
胡惠萍犯急,说: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捣鼓这玩意儿,咱们还不赶快过河,再磨蹭就来不及了!”
“过河,怎么过法?”冯加树一脸茫然。
“咱们趟水过啊。”胡惠萍轻松地说。
“你会游泳?”冯家树睁大眼睛问。
胡惠萍默默点头。
“可是,我不会游泳呀?要不,你一个人游过去。”冯加树建议说。
“不!我带你一起过河。”胡惠萍说。
“你?”冯加树疑惑地望着她,连忙摆手说,“不行,不行,那样谁也逃不脱。”
“放心吧,我的大营长,你不要门缝里把人瞧扁了。”胡惠萍胸有成竹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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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达成默契,便一头扎进滔滔翻滚的波涛中,胡惠萍仰卧在水面上,右手搀着冯家树的左手,箭一般地向对岸游去,很快游到了河中央。敌人追到了岸边干瞪着眼,对着河水胡乱地打了一阵子枪,就回去交差。
半个小时后,他俩终于逃过了这场生死劫难,爬上岸边,钻进了一片丛林。两个人喘息方定,惠萍对营长说:“你在这儿等我一会,我去那边把衣服拧干。” “好,你去吧!”胡惠萍走到一颗合抱粗的松柏背后,脱光了衣服,正自拧水,突然发现远处有一条茶杯粗的青蛇吐着信子向她游过来,吓得她“啊!”地一声大叫起来。冯加树误认为她出现了什么意外,忽地从地上弹跳起来,寻声走过去。看到惠萍用才拧干水气的褂子遮住自己的身子,手指向身边的草地,冯加树这才闹明白,原来是一条蛇,就赶紧走过去抓住蛇的尾巴提了起来,抖了几下,那条蛇瞬间就不动了。胡惠萍突然受此惊吓,竟忘记他们之间的性别,穿好衣服,就一头倒在冯加树的怀里,颤抖着说:“家树,我好怕呀!”拍着她柔嫩的肩膀,加树哄她说:“别怕,别怕,有我在哩!”看着她那张椭圆形的脸蛋和鼓起的乳房,冯加树口干舌燥。啊!美丽的姑娘都有一副俊俏的脸庞和窈窕的身材!她像月季,像杜鹃,像开不败的野花,点缀着男人心灵中的春天。如果,春天没有花的点缀、花的芬芳,又何为春天一说,同样,我们这个世界,如果没有美丽姑娘的靓影点缀,也会了无生趣。
冯加树嗅着从胡惠萍的肌肤上散发出来的醉人的青春气息,心里蹦蹦直跳,忍不住地想去亲吻她,拥抱她。但是,他这个一闪念间的欲望和冲动很快地被理智控制住了,他为自己刚才这个荒唐的想法感到后悔和滑稽可笑。他平静地对她说:“好了,惠萍,咱们走吧。”这以后,惠萍教他游泳,两个人常在一块交谈,讨论各种各样问题,渐渐地,两颗心走到了一起,擦出了爱情的火花。在彭政委的撮合下,两个人正式建立了恋爱关系。
23日凌晨四点,18旅全旅几千号人马顺利开进朱码境内李庄、韩庄一带。韩庄是一个有着二百多户人家的大村庄。虽然村里的房屋大多数破旧低矮,但周围树林茂密,适合部队隐蔽休息。饶守坤命令部队就地生火做饭,做好战斗准备。部队安排就绪后,他和政委商定,由政委留下来掌握部队,他带着骑兵班进城找11纵联系。进城以后,从城南传来激烈的枪声、手榴弹、炮弹的爆炸声,街道上堆满障碍物。因为,18旅和11纵事先没有直接的通信联系,饶守坤不知道纵队指挥部的确切位置,问街上的士兵,也没有人能够说清楚。骑兵班的战士分头寻找了好半天,才在北门外的一个院子里找到了11纵指挥所。饶守坤刚踏进院门,司令员成均和政委赵启明就从上房里跑出来,三双手紧紧地叠握在一起。成均说:“你们是雪中送碳啊,可把你们给盼来了。”望着成均和赵启明他俩憔悴的面容和惺忪的眼神,饶守坤不无心疼地说:“你们辛苦了。”说着,三个人一起进屋坐下。成均简要地向饶守坤介绍了涟水城的地形和敌情。他说: “敌整编74师是19日向涟水城发动进攻的。我们部队的四个团负责南门和城西一带的防御,10纵的三个团担负着城东至徐集王码一线的防御。我们和10纵已在城南废黄河沙滩上同74师激战了五天四夜,给了敌人以重大杀伤,但终因敌众我寡且火力太猛,敌人于22日渡过了废黄河,现大约有两个团的敌人攻到城下,同我们激战,我们的伤亡很大,正吃紧啊!”
这时,饶守坤的肚子早已饿得咕咕直叫。他诙谐地说:“我们从昨晚九点钟出发,经过一夜的急行军,到现在还没有吃早饭哩,肚子里也吃紧啊!”成均笑了笑,不好意思地说:“你看我光顾说话,把这件事给忘了。”他让炊事班马上做饭。须臾间,炊事员已将一碟玉米饼和一盆香喷喷的清炖鸡汤端了上来,不时发出诱人的香味。坐在一旁的政委赵启明说:“在激烈的战场上吃到鸡汤不容易啊,这是涟水城里的居民慰问我们的,我们舍不得吃,专门留给你们。”饶守坤报以感激地一笑说:“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捷足先登喽。”
饶旅长一边吃饭,一边和成均他们研究作战方案。成均提出,要十八旅尽早投入战斗,以解燃眉之急。饶守坤说:“如果我们的部队全部投入战场,不但施展不开,也未必奏效。我看最好的办法是,你们先在阵地上坚守。兵力不足,可从10纵调一个团过来,以城西南的宝塔为依托,把周围的房屋贯通,能坚守一小时就坚守一小时,为我旅展开争取时间。我旅迅速占领城西的大关镇,再以一个主力团沿城墙从西往东打,你们派出一个团从东往西打,两个团接手后,一同向南压过去。我另外两个团直接由大关向南出击,打敌侧后,迫使逼近城根的敌人撤退。”成均和赵启明对饶守坤提出的这个作战方案都表示赞同,双方握手道别。
二十一章 封缺口血溅城墙
凭借着烟幕弹的掩护,有两个连的敌人用竹梯爬进城内。14团2营营长罗平带领战士们组织三次反击都没有将敌人挡住。团长夏云飞急得满脸汗水,瞪圆双眼命令3营营长彭家祥,实施反击,企图阻止敌人进城。但在敌人强大火力的攻击下,反击部队根本抵挡不住这股犹如洪水泛滥般的敌人,瞬间就出现了混乱的局面,部队被打得七零八落,溃不成军。情况万分危急,敌军的大队人马仍持续不断地向城墙扑来。成均急令13团、独立5团一部,由独5团政委谢曙光、参谋长李清真率领坚守城墙。要不惜一切牺牲把敌人阻在城下。涟水城临到了沦陷前的最后一瞬间。失败,像一幅黑纱向整个战役遮覆下来。
晚霞满天,废黄河沿线沙滩上的战斗仍在继续。团长李士怀身心疲累地站在地图前,琢磨着团里组织的突击队该从哪儿下手最能奏效。几个穿灰布军装的军人走进了团指挥所,一问才知道是6师18旅52、54团的几个团长和营长。他们简单地作了自我介绍后,就向李士怀询问起敌军的情况。李士怀扼要地介绍后,又和政委陪同他们到阵地前沿,详细察看了敌人的阵地。几位团长就地划分了出击路线,选定炮兵阵地。临走时,他们给李士怀丢下一句话:“今晚九点,我们全旅准时出击。”
这真是一个天大的喜讯!李士怀和殷绍礼的眼睛里都不约而同地显露出兴奋的光芒,抑制不住心潮的激动与起伏。啊!在这等苦战的时刻,在这等苦战的地方,要把这等巨大的喜悦藏在心里,不许宣泄,是多么让人憋屈哪!
几乎同一时刻,河南岸钦工镇敌前线总指挥部里,一次新的攻势也酝酿成熟了。张灵甫又调来了57旅171团参战。下午,担任这次攻击的部队,在河北岸集结,炮兵补齐弹药,飞机也出动了,而且敌人一反常态地将攻击时刻选择在下午四点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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敌人的新攻势不但赶在我军反击的前面,而且选择在这样一个不常见的时刻,采用了一套不常见的手段,居然不进行长时间的炮击和轰炸,便全部配备自动火器,以士官老兵组成的突击队发起了冲锋。在往日,下午4点正是白天战斗接近尾声的时候。敌人一个团在倾盆大雨似的迫击炮火的掩护下,从废黄河堤上突然跃出,向城南门我军防守正面冲杀过来。防守南门阵地的是昨天夜里独立5团才换防过来的一个营,在敌人上午连续不断地攻击中,他们还没来得及修好被炸塌的工事,摸透敌情,就遭到了敌人的猛烈攻击。
战士们挺起身来,仓促应战。在他们的头上,是一个由钢铁结成的风暴;在他们的对面,是一片由暗绿色钢盔汇成的狂涛。这是个具有极度疯狂力量的冲锋。没有亲历过战争的人,是很难体会出这种密集冲锋的可怕程度。要想阻挡住这样的冲锋,几乎是不可能的。土坎上,血花、弹雨和尘土一同飞溅,人急剧减少下来,到处是急促的呼喊,暴躁的叱喝和乱窜的伤兵……阵势开始混乱起来,阵地中央出现了一个又宽又大的缺口。涟水城裸露在敌人的面前了。敌人怪叫着向城墙扑过去。战士们十分疲劳,弹药也出现不足,可他们仍然苦苦支撑,找来砖头、石块,当敌人攻到城墙下的时候,战士们用砖头、石块作武器,同敌人搏斗,直至倒在血泊中。战斗进入到白热化的状态,坚守在城墙上的13团7连、8连伤亡不断增加。7连指导员杭政,指头被炸断,9班副班长朱秀章身上多处负伤,连长侯德友四次带花。他们刚刚做了简单的包扎,敌人就逼近了城根,朱秀章和战士们跃出工事,依托城墙墙垛居高临下地向敌人射击,朱秀章一个人打死十几个敌人,将敌击退。但敌人并没有因为遭到强烈的抵抗而停止攻击,仍一波一波地向城墙涌来,守城部队遭到重大伤亡。侯德友把七连、八连剩下的战士组织起来,进行顽强抗击,最后仅剩下七名活蹦乱跳的战士和五位重伤员。当敌人又一次冲上来时,侯德友忍着锥骨般的疼痛,带着一筐手榴弹,向敌人投掷。紧接着有几个敌人爬上了城头,侯德友率领着战士与敌人展开肉搏,他的大腿、肩膀多处被敌人刺伤,浑身是血,但仍鼓励战士们奋勇拼杀,坚决把敌人堵住,不让一个敌人进城!在“督战队”枪口的威逼下,敌人后续部队源源不断地向第二道大堤猛扑过来,战场上到处是肉搏的身影。15团3营7连子弹打光后,就拿起四十把农用铁叉同敌人拼,将突入阵地的敌人击溃。激战至黄昏,敌人突破城南、城西南第二道大堤阵地,扑向城墙。
凶恶的敌人涌到城下,在13团和14团的结合部实施突破。凭借着烟幕弹的掩护,有两个连的敌人用竹梯爬进城内。14团2营营长罗平带领战士们组织三次反击都没有将敌人挡住。团长夏云飞急得满脸汗水,瞪圆双眼命令3营营长彭家祥实施反击,企图阻止敌人进城,但在敌人强大火力的攻击下,反击部队根本抵挡不住这股犹如洪水泛滥般的敌人,很快就出现了混乱的局面,部队被打得七零八落,溃不成军。情况万分危急,敌军的大队人马持续不断地向城墙扑来。成均急令13团、独立5团一部,由独5团政委谢曙光、参谋长李清真率领坚守城墙,要不惜一切牺牲把敌人阻在城下。涟水城到了沦陷前的最后一瞬间。失败,像一幅黑纱向整个战役遮覆下来。
纵队指挥所里,司令员成均、政委赵启明在这撕心裂肺的时刻,竭力使自己镇定下来。成均那张因缺少睡眠而显得苍白的脸绷得铁紧,冷汗从他的额角和发际间涔涔渗出。他一言不发,右手捏成一个拳头压在桌沿上,挺直胸脯,眺望着城南上空的烟云,眼睛里射出一道钢铁般坚强的光芒,威严逼人。躯体深埋在座椅里的政委赵启明,用宽大肥厚的手掌竭力支撑着他的脸颊,嘴唇一会儿微张开来,一会儿又紧闭。他们都极力抑制住心中的愤怒,在目眩神飞的惊涛骇浪中,寻找自己正确的行动方案。
两个人的眼睛不时地对望了一下,这对感情真挚、相知很深的战友,多年来,就在一起共同分享着战争的种种艰难困苦,正是战争的烈火,为他们锻造出了一种超乎骨肉的情谊。多少次今天这样的危急险恶时刻,他们几乎用不着语言交流,只要彼此互换一下眼色,就能够心照不宣、洞穿对方的肺腑,这会儿他俩又都从对方的眼神中获得支持、鼓舞和慰藉的力量。当城池就要陷落的危险迫在眉捷的时候,他们甚至不肯让自己的眼睛对这个凶神恶煞的敌人稍稍闪避一下,便对扼守在城东的13团和城西的15团,发出了最坚决的命令:“不惜一切牺牲,坚决守住阵地,不许后退一步!” “向突破口反击过去,坚决把敌人堵住!” “没有子弹,就用枪托、洋镐、石块……总而言之,要把敌人打垮!”他们把自己手中所有能够调集起来的兵力统统调集起来,向城南杀去,要将汇集城边的敌人消灭。他们已作好了巷战的心理准备,一旦敌人突破城池,就豁出血本,决心跟敌人干到底!
一大股敌人在强大火力的掩护下冲到了城南门墙根,但是,城门紧闭,冲不进去。敌军指挥官决定使用炸药爆破。大队敌人猬集在城门边,等待工兵上来安装炸药,一旦城门被炸开,就蜂拥入城,同事先爬进城内的敌人来个里应外合,夺取涟水城,那么这场保卫战就前功尽弃,将会在华中军民的心里投下更沉重的阴影。上来的敌工兵动作熟练,很快就将炸药安好了,正要点火引信,但是,他们还是晚了一步。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忽然,从城上城下斜刺里杀出两路精兵,使敌人措手不及,撇下炸药,惊叫呼喊着抱头鼠窜,两条腿跑得比兔子还快。这个从城东和城西发起的逆袭,如同一把强劲锐利的铁钳,死死钳住敌人的冲锋,阵地中央被撕开的缺口飞快地缩拢起来,敌军的大队人马被卡住了,他们不得不趴在光秃秃的沙滩上,等待援兵到来。
原来,坚守城东的13团团长谢锐一发现城阵地被敌突破,就带领他的第一营赶去抢救。他站在弹雨如飞的城头上,举起手臂往西一指,命令部队:“就这样打下去,冲,快!”那手臂像把军刀,铮铮挺直,不给营连长们留有一秒钟的犹豫和准备。这个聪明果敢的指挥员清醒知道,在这种时刻,时间就是胜利。这时,被敌人击溃的14团一部在成均的严饬下,营连干部立即收容部队,将散落的士兵重新聚集到一起,沿着城墙向南与13团部队会合,共同出击。14团第一营营长高志民率领部队登上城墙同13团并肩作战,向涌至城根的敌人发起猛烈射击,子弹和手榴弹打光了,就用石块同敌人拼杀,阻击敌人。15团团长李士怀和政委殷绍礼忍痛从火线上抽出一个连的兵力向东杀去。这支队伍一口气冲到城墙脚下,切断了爬进城里敌人的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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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暂的沉寂,让13团团长谢锐意识到,一场更大的风暴就要来临。他果断下令机枪排登上妙通塔,将三挺轻重机枪架在三十多米高的宝塔顶上,阻击敌人的增援部队。果然不出所料,间隔二十分钟,或许还不到二十分钟,河南岸的敌人黑压压的一片,正通过废黄河上的浮桥,气势汹汹地向城根飞奔而来。当敌人接近第二道大堤时,塔顶上的机枪突然愤怒地吼叫起来,如暴风骤雨似的泼向敌人,敌人好像高粱捆似的纷纷倒下,他们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高昂的代价。很快,这个居高临下,射界开阔,俯瞰着废黄河大堤的火力点,被敌人发现。敌指挥官马上命令部队停止冲锋,采用密集的炮火封锁它,企图将它炸毁。敌变我变,谢锐团长立即命令机枪排将重机枪从塔顶上撤下来,换上了轻机枪,因为轻机枪使用起来比重机枪灵活方便。当敌人的炮火指向宝塔时,重机枪就安安稳稳地隐蔽在塔下;敌人的炮火一停,它又爬上了塔顶,瞄准敌人,冷不防地扫射一通。这个机动火力点气得敌人牙根发痒,却拿它毫无办法,张灵甫发狠要用一千发炮弹来炸毁它。
妙通塔,建筑于宋仁宗天圣元年。传说宋真宗赵恒年过不惑,仍膝下无子,虽然皇权在握,富有四海,却一直高兴不起来。眼看自己辛辛苦苦争来的皇位后继无人,要旁落他人之手,心中凄婉,愁绪满怀,但又不忍放弃。他携着皇后四处求神拜佛,祈求上苍眷顾,保佑皇家血脉相延。他的虔诚之举终于打动了玉帝。玉帝召集群仙商议,问那位神仙愿下凡辅佐大宋,众仙相顾无语,只有赤脚大仙向玉帝呵呵大笑。玉帝莫名其妙,抚着美髯问:“莫非大仙有意愿往?”赤脚大仙直摇头,说:“非也,非也,我是笑那赵恒实在可怜。”玉帝说:“爱卿何出此言?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赵恒年过四十,求子心切,也是人之常情,你何故要取笑他?宋室江山气数未尽,总该让他后继有人,承载江山社稷,你可愿往?” “不可,不可,我已两次下凡。一次是隋炀帝,一次是李后主,皆为亡国之君。大宋江山虽然气数未尽,然外邦多次入侵,战事频仍,生灵涂炭,民不聊生,与其让我去做那个倒霉的受罪皇帝,倒不如我这般逍遥自在。”玉帝见他抗旨不从,陡起怒容,正忖度如何发落,站在一旁的太白金星走出班列,打圆场说:“大仙不必如此固执,玉帝既派你下凡,理应谨遵谕旨。你且放心前去,我保你无虞。”
皇后肚子果然有了动静,一天天鼓起来,转眼就到了临盆期,喜得赵恒整日乐呵不止。但小皇子降生后不知何故,终日啼哭。御医走马灯般地诊视,都无从下药,气得皇帝雷霆大怒,欲砍下这些酒囊饭袋的脑袋,幸亏皇后心善,及时阻止,让他积点阴德,才保住御医们的吃饭家伙。赵恒的火气消了,随即在全国各地张贴皇榜,聘请天下名医为太子治病。涟水承天寺里有位道行高深的卧佛和尚,行为古怪,不修边幅,贪吃贪睡,但却本领非凡,对天文地理、五行八卦无所不精。卧佛揭了皇榜之后,大大列列地来到京城宫阙候旨传见。一个小太监见他衣冠不整,十二分的不悦,讥讽说:“就凭你这副模样,一看就是来混饭吃的吧!趁早离远点,这里可不是混饭吃的地方,当心小命要紧。”卧佛一听,气得怒目圆睁,冷笑着问:“我还没见到太子,你凭啥就说我治不好他的病,也太小瞧人了吧!”两个人正在斗嘴,一位老太监跑过来,把小太监训斥一番,领着卧佛进宫。落座后,卧佛就让宫女抱出太子,当着皇上、皇后的面询问病情,他既不把脉,也不开药,从宫女手中抱过太子,举起巴掌就朝他的屁股蛋上“叭!叭!叭!”打将起来,边打边念念有词:“莫叫莫叫,只怪当初一笑;莫哭莫哭,文有文曲,武有武曲。”意思是说,你不要哭,自有文曲星和武曲星保你做皇帝,后来得知文曲星就是包拯,武曲星就是狄青。卧佛词儿念得越快,巴掌就打得越凶,心疼得皇后落下泪来,一把从他的手中夺过太子,厉声喝道:“住手,你哪里是来为太子瞧病,分明是来谋害太子!”卧佛瞧皇后认起真来也就罢手了。自语道:“天意,天意啊!”他伸出蒲扇般的大手,在太子的天灵盖上按摩了一会儿,便大喝一声:“止!”说也奇怪,太子果真止住了哭声,众人惊奇。卧佛当着皇帝的面说出了原委,说:“太子原为赤脚大仙化身,因下凡不知何人保他,故终日啼哭。我打他四十一巴掌,将来他就在位坐四十一年。”皇后一听顿生悔意,陪着笑脸请他再打。卧佛无奈地摇了摇头说:“天机已泄,再打不灵了。”皇帝感激卧佛治愈太子的病,先封他为皇家寺院主持,他不允;再赏他金银珠宝,他坚辞。真宗不解地问:“大师这也不允,那也不依,岂不难煞了寡人?”卧佛拱手道:“世人皆为利来,皆为利往,可笑至极。出家人早把功名利禄视作浮云,要它何用。” “大师清心寡欲,真乃世外高人。你看这样可否,我就赐封你为‘证因大师’如何?”卧佛连忙叩首谢恩。宋真宗当下提笔亲书“证因大师”四个字,并送他一句偈语:“慧目朗然,烛天之秘,保朕皇储,以克永世,号称证因,恩光尔被。”真宗驾崩,太子赵桢继位,卧佛早已圆寂多年。仁宗感念卧佛当年的救命之恩,下旨在其修行的承天寺建起一座七级八面的宝塔,赐名“妙通塔”,改“承天寺”为“能仁寺”,追封卧佛为“蹈宝华如来”,悬挂于妙通塔和能仁寺上方,以纪念这位道行高深的卧佛和尚。想不到当年宋仁宗建筑报恩塔,却在涟水城临到陷落的时候保住了城池。城墙暂时无恙,第二道大堤却被敌人全线占领,敌人虎视眈眈地觊觎着涟城。
第二十二章 月下入城除匪患
74师两个连的士兵,借着夜幕和炮火的掩护,乘混乱在11纵13团和14团城墙防线的结合部搭起梯子,偷偷翻过城墙,潜入城内,分别躲进化龙桥、城西南的几间民房和附近的芦苇丛中,正隐伏待机,准备与大部队里应外合,来个中央开花。营长高志民奉命率领部队连夜入城清剿。
夜幕垂临,6师18旅和友邻10纵的援兵相继赶到。随着三颗红色信号弹腾空而起,两支援兵自城南东西两侧对敌人进行全力反击。敌人的炮火吼叫起来,撕破夜空,打破了暂时的宁静。炮火不断向纵深推进,企图逐段拦截,阻挡新四军猛烈的攻势。刚才还风平浪静的涟水城,又打起了摆子,剧烈地颤抖起来,火舌连着烟雾,火焰接着火焰,飞腾在夜空,枪声和炮声之凶猛,犹如疾雷狂风卷带着暴雨倾泻直下。阵地上到处弥漫着血腥味、硝药味、焦糊味,袭入战士们的口腔、鼻孔里,他们连声咳嗽打喷嚏。战斗的热度达到了沸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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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士们在反击途中不断遭到敌人各种火力的杀伤,几乎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伤亡。15团2连连长石洪才带领战士们冲锋时,突然,一颗炸弹在他们的附近爆炸,气浪把他抛向了空中,他顿感情况不好,立即向2排跑去。哐!哐!又是两枚炸弹在他的前面炸裂开来,气浪再次把他掀倒在地。他从地上爬起来,衣服烧着了,来不及扑灭,“哗”的一声,他猛地将它扯开扔掉,光着身子向前猛跑。机枪手张振先夹着一件上衣追上了他,披在他的身上。当他跑到二排阵地时,发现这里的土地已被炮火犁遍了,遍地都是炸翻的树干和泥块,弹坑一个套一个,工事大部被炸毁。蛰伏在最前面的五班正副班长都牺牲了,他立即指定机枪手张振先代理班长。这个精明过人的战士,在反击中猛打猛冲,击毙敌人的机枪手,赢得连长的信任。代理班长后,他带领全班战士,时而伏在弹坑里,时而前进,不断地将敌人驱逐出第一道大堤。
52团2营营长冯加树带着战士向敌人一路横扫,在夜色的掩护下,绕开敌人的正面,从侧背摸进敌营部指挥所附近,打死敌机枪手,夺得一挺重机枪,随即掉转枪口向敌人射击,打得敌人晕头转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怎么自己人打起自己人来了,等到冲锋部队冲到面前,敌人才辨别清楚是新四军打过来了,靠近的被生擒活捉,离远的跟兔子似的向后溃逃。二连副班长胡学成在冲击途中和四个敌人遭遇,双方展开激战,他的右肩被敌人的子弹打伤,一个敌人凶猛地冲到他的面前,刚要举枪向他射击,被他用刺刀捅死,等他回过头来的时候,另一个敌人接近他的身边,他举枪一击,敌人便应声倒地。紧接着,敌人的一颗手榴弹从二十米开外的地方飞落到他的面前,在地上急速地旋转起来。眼看手榴弹就要爆炸,在这危险的一刹那,他抬起右脚快速地将手榴弹踢向敌群,一团灰色的烟雾卷着弹片,反在敌群中炸开。经过一阵紧张的战斗,他在沙滩上站定,眼睛有些昏眩,脚下的土地在颠簸着旋转着。就在这当儿,两个敌人扑到战士吴德富的身边,和他扭打起来。吴德富支撑着伤痛的腿,跟敌人拼刺刀,在刺倒一个敌人后,他却倒在敌人的枪弹下。战士张益顺一边射着枪弹,一边猛扑过来,那个敌人仿佛知道他枪膛里的子弹已经打光了,便冲上来紧抱住他,拼命地把他压倒在地,用拳头捶打着他的胸口,张益顺两次挺身摔打,都没能翻转过身来。当敌人摸起石块,向他的头上猛击的时候,他一手擒住敌人拿着石块的手腕,一手悄悄地从腿上拔出锋利的匕首,猛地一下刺入敌人后腰,敌人疼痛地狂叫一声,他趁势掀开敌人的身子,接着对准敌人的胸口又是猛刺一刀,敌人便昏死过去。
张益顺带着战士迅速追上前去,战士们以勇猛的动作,迅速包围了敌指挥所,敌人成了强弩之末。冯加树让一连指导员拿起喇叭筒向敌人喊话,展开攻心战术,瓦解敌军。漆黑的旷野上传来了指导员那洪亮的嗓音:“蒋军官兵们听着,你们已经被我们包围了,现在摆在你们面前的唯一出路就是放下武器,停止抵抗。我们的政策一向是优待俘虏,只要你们停止抵抗,可以保证你们生命安全;如果你们负隅顽抗,马上就将你们消灭。现在,给你们一刻钟时间考虑。”大约十分钟后,或许还不到十分钟,有一位敌军官乔装改扮成士兵企图逃跑,被冯加树一枪击毙。敌参谋战战兢兢地走出来问:“喂,你们那边有大烟抽、有漂亮女人玩吗?”战士们都掩住口吃吃地笑,小声骂道:“扯你娘的蛋,做梦娶媳妇,尽想好事。”指导员耐心地说:“我们是人民的军队,不兴你们那一套。”敌人看样子还在抱着幻想,犹犹豫豫,企图拖延时间,等待他们的援兵到来。冯加树让战士们再给敌人施加点压力,‘哒!哒!哒!”机枪又叫起来,吓得敌人惊慌失措,连声喊叫:“别打啦,别打啦,我们投降,我们投降!”敌少校营长胡力奋等举起手来,走出了指挥所。冯加树见状,大步流星地走了过去,战士们握紧冲锋枪紧跟在他的身后。“哪位是你们营长?”冯加树问。胡力奋嗫嚅说:“鄙人就是。” “那好,我现在让你命令你的部下停止抵抗。”胡力奋点头哈腰地说:“是!长官,我这就去下命令。”胡力奋在两个战士的押解下,惊慌地走进他的指挥所,摸起电话就打给几个连长,要他们停止射击,集合部队接受投降。至此,敌171团2营营长胡力奋以下三百多名官兵放下了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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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俘虏营里,胡力奋慷慨陈词,他说:“我本来是一个南洋华侨,在马来西亚霹雳州有我美丽的家园、娇妻和爱女。抗战伊始,我们八十三个青年在华侨领袖陈嘉庚的劝说下回到祖国,入广西军校,怀着一颗报国心献身抗战。当时,除了我们,还有一批技术工人也回到了国内为抗战服务。抗战结束后,实指望国共两党能罢息纷争,走向和平建国的道路,蒋介石应开笼放鸟,让我们回马来西亚和家人团聚,不曾想反而被他们用枪逼着来打内战,实在是窝囊啊!”说完,他后悔得直摇头,隔了半晌,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又补充说,“攻占两淮战斗中,74师阵亡3000人,在安徽征兵至今杳无音信,战斗减员无法补充。作战时粮食供给跟不上,士兵们饱一顿饥一顿,怨气冲天。伤员运不下来,轻伤拖成了重伤,最后被就地掩埋,真是惨不忍睹!”
敌74师撤至第一道大堤,妄图凭借精良武器,巩固阵地,阻止反击部队向南推进。新四军52团战士占领第一道大堤后,向第二道大堤展开猛烈攻击,遭到敌人疯狂反扑,争夺多次,没有得手。54团占领第一道大堤后,向东发展,和53团接手。敌人的炮弹在53团二营冲锋的道路上腾起数丈高的烟柱,弹片、石头漫天飞舞。炮击过后,敌人又疯狂地向他们射击,眼见敌人的反冲锋就要冲到他们跟前,他们的机枪突然发生故障。排长陈世友急得心都快要跳出胸膛,他顶着敌人密集的火力,迅速爬到机枪阵地,以熟练的技术、敏捷的动作,很快将机枪修好。敌人的反冲击被五连组织的火墙压倒,但五连的伤亡也增多了,阵地上响起了响亮的口号:“收复阵地,坚决保住涟水城!”2班长杨福海带领全班战士与敌人在沙滩上反复争夺,激战到最后,仅剩下他和一个负伤的战士,仍然坚持战斗。他把全班所有的枪集中到一起,装好子弹,敌人冲锋时,就向敌人发起连续射击。连指导员严长海穿过敌人的火力网,跑到2班,只见杨福海一个人在扔手榴弹,他忙问:“2班在哪里?”杨福海望了望指导员,坚毅地说:“2班就是我,我就是2班,有我在,敌人就别想上来。”指导员激动地说:“好样的!”说罢也操起手榴弹,同他一起参加战斗。5连战士就是以这样的英雄气概,同敌人反复争夺,一步一步地将敌人逼向第二道大堤。经过彻夜反击,敌人全线退守到第二道大堤。反击部队乘机占领第一道大堤。天渐渐地亮了,河南岸敌人的榴弹炮、迫击炮突然一齐向新四军猛压过来,战士们猝不及防,造成较大伤亡。面对死亡的威胁,战士们毫无惧色,依然冒着敌人的炮火,继续向前推进,一鼓作气地占领了第二道大堤,将敌人压逼到南门渡口至吴庄一线的第三道大堤下。
专等前方胜利消息的敌前线最高指挥官张灵甫正在饮酒,参谋长魏振钺匆匆走到他的面前,对他耳语了一阵,气得他扔掉酒杯,一脚踢翻满桌的菜肴、水果,吓得身边的人个个脸如死灰。魏振钺趋前一步,小心翼翼地说: “军座息怒,昨夜,我们在新四军援兵的反击下,虽然阵地得而复失,但我们不是还有两个加强连的部队在日落时分偷越进城隐蔽待命吗?这就叫做祸中福所倚,别小瞧了这支队伍,它可是隐藏在城内的一颗定时炸弹,随时都可以实现军座您中央开花的目的。这就是我们胜利的本钱。据我所知,这支部队目前还尚未被新四军发现,好戏在后头哩。”
说完,魏振钺习惯性地用拇指和食指捋了一把山羊胡子,露出一丝得意之色。经他这么点拨一下,张灵甫的火气败了许多。不过,他对丢失阵地的部队还是恨得咬牙切齿,要参谋长去查一查是哪个部队最先丢失阵地的,他要对这个临阵退却的军官就地枪决,以振军威。魏振钺躬身上前,声音小得跟蚊子似的对他说: “军座,不用查了,这个人就是171团2营营长胡力奋。”张灵甫听后猛地一惊,他心里清楚,这个营在他的部队里是战斗力最强的,怎么会出现临阵投降呢?他百思不得其解,有心要保全胡力奋,暂且不杀他,给他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但军法无情,少不得要挨一顿军棍。拿定主意,他问参谋长: “他人呢?”魏振钺还以为军座要拿他执行军法,摇头叹息一声说: “唉,军座,您是抓不到他了。”张灵甫打了个激灵,用一副逼人的目光问:“此话怎么说?”魏振钺把嘴套在他的耳朵边不知说了些什么,张灵甫惊愕得半晌说不出话来,直愣愣地站在那里,面部肌肉抽搐,脸色铁青。三百多人投敌,这在74师的历史上是绝无仅有的事,真是奇耻大辱。谁不知道74师有一首歌谣:“74师美名扬,个个英勇赛虎狼;以身许国豪气壮,宁死战场不投降。”
胡力奋的成建制投敌,张灵甫羞愤难平,心里如同刀搅,恨声骂道:“胡力奋这个狗杂种,吃里扒外,老子白疼他了,有朝一日抓到他,看老子怎样扒掉他的皮!”说完,他把情报处长叫来,严令他采取措施,监控好部队,发现形迹可疑的士官,就地枪决!宁可错杀一千,决不放走一个。情报处长接完指令,转身退出。张灵甫感到身心疲累,躺在睡椅上闭目养神。机要员面露惊慌地进来报告说:“军座,不好了,昨天我突进城里的部队全部以身殉国了。” “啊!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张灵甫明明对刚才的话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可他仍然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希望自己是听错了。可是,机要员的复述,再一次把这个无情的现实告诉了他。顷刻,他像泄了气的皮球,将一双眼睛盯住机要员那张粉白的瓜子脸上,一言不发,显出那样的沮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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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另一场战斗也在城内彻夜进行。入暮时分,团长谢锐登上城头察看阵地时,突然有人从身后向他打冷枪,他心头一惊,引起了警觉,暗自思忖,莫非有敌人的奸细在城里活动,他立即派人搜查。执行他命令的人在化龙桥南面的城墙边发现了竹梯,同时接到报告,说14团副团长吴怀才从西门沿城墙查看阵地时,跟随在他身后的通讯员被城里射出的子弹打死了,在14团和13团结合部也发现了竹梯。谢锐敏锐的意识到,城内隐藏着敌人的小股部队,他们很可能是在黄昏时,借着烟幕的掩护偷越进城的。想到这里,他的心里不禁打了一个寒颤,立即向纵队司令员成均报告了这个险情。成均听后也大吃一惊,立马接通了14团团长夏云飞的电话,向他通报了敌情,命令他一定要尽快消灭隐藏在城内的小股敌人,一分钟也不能耽误,否则,遗祸无穷。他在电话里语重心长地对夏云飞说:“我们这个部队同74师有过几次交手,深知张灵甫的阴险狡诈,趁我间隙,派出小股部队钻入我阵地后方,突然来个前后夹击。这是他惯用的伎俩。淮阴保卫战我们就吃他这个亏。现在,敌人又故伎重演,妄图用这个雕虫小技在涟水城得手,让他做美梦去吧!你一定要不惜一切代价,在天亮以前彻底肃清城内的敌人,不能让张灵甫的阴谋在涟水得逞。”
接到纵队首长的紧急命令,夏云飞立即把一营营长高志民叫到指挥所,命令他带领一营和侦察排在城内彻夜搜索,限在拂晓以前解决战斗。
清剿行动在夜幕下悄然进行。据侦察,74师有两个连的士兵,借着夜幕和炮火的掩护,乘混乱在11纵13团和14团城墙防线的结合部搭起了梯子,偷偷翻过城墙,潜入了城内,分别躲进了化龙桥、城西南的几间民房和附近的芦苇丛中,正在隐伏待机,准备与大部队里应外合。高志民率领的部队冲向大成殿,对院子里的敌人实施包围。这里潜伏着敌人两个排的兵力。战士们出其不意干掉门口的两个哨兵,冲进大成殿。有严密戒备的敌人向战士们猛烈射击,依托房屋负隅顽抗,冲进去的战士又被敌人的火力逼退出来。高志民灵机一动,大声喊叫:“白友才!白友才!” “到!” “打掉敌人的机枪手!”,“是!”只见连长白友才借着月色,端起步枪就 “砰”的一声,子弹呼啸着飞了出去,敌人的机枪突然变成哑巴。高志民将手一挥,战士们一个个勇猛地冲进屋内,怒喝道:“不许动!”一个戴大沿帽的军官刚想拔枪,被眼疾手快的白友才一枪结果了性命,其余的敌人早吓得跟打摆子似的颤抖不停,纷纷缴枪投降。本以为敌人如数被歼,忽听得门口警戒的战士突然大叫起来:“有人逃跑了!”排长谢正宝立即冲出门外,果然发现有两个黑影在化龙桥上晃荡着,他端起手中的步枪 “砰!砰!”两声,那两个敌人就跟醉汉似的摔到在化龙桥上。
化龙桥建于清乾隆年间。当时的涟水知县是个贪官,敛财的手段极为恶劣。老百姓打官司告状,二、三十两银子挑不起他眼皮,百儿八十两才有点意思。只要有钱,杀人的可以不偿命,欠债的可以不还钱。那些趋炎附势的小人纷纷投其所好,或拿高利贷对他进行感情投资,或在民间物色美女供其享乐,或附庸风雅,陪他逗乐。这些卑鄙泼皮无赖人物一旦当上地方小吏,老百姓就大遭其殃。他们欺男霸女,横行乡里,无恶不作,对老百姓进行敲骨吸髓地盘剥。可知县花头点子不少,胃口越来越大,更加盘剥。涟水毕竟是个穷地方,再榨又能有多少油水?贪心不足的知县整日在心里盘算,想大干一笔,那才是一个丝瓜顶上多少个扁豆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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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会终于让他给逮着了。距县城东北七、八十华里有个云梯关,是黄淮入海口,由于泥沙长年淤积,河道不畅,应该疏浚,自己何不在这方面动动脑子,兴许还能玩出个名堂。盘算了多日,他还真的想出个歪点子,便打着为民请命的幌子,向乾隆爷上了一本,慌称涟水河道年久失修,泥沙淤积,水患连年,老百姓流离失所,苦不堪言。治水当然要银子,朝廷体恤百姓疾苦,很快拨下了二万八千两银子,用于疏理河道,兴建望海楼,镇压水患,让百姓安居乐业。银子拨到手的那天,知县兴奋得一夜没睡,看银子差点将眼睛看瞎了。他活了这把年纪,几时见过这么多白花花的银子!涟水地处偏僻,京师远隔千山万水,何不来个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这批银子收入囊中。心里虽这么想,但表面文章还要做得有声有色。他大张旗鼓地抽调民工,让其自带粮草自上工,在淤塞的河道上铲铲草皮,混混土方,敷衍一下。没过几天,就把河道疏竣的消息报上去了。至于兴建望海楼,他提也不提。就这样,他把朝廷的治河银子全部吞进了自己的口袋。他想,现在自己即便辞官还乡,后半生也就衣食无忧了。
哪知没过几日,门上忽报知府大人到!知县吃了一惊,莫非自己做的这件事露出马脚来了?他禁不住心虚起来,稳定了一下情绪,才躬身将知府接进客厅。知府带来了一个令他心惊肉跳的坏消息,说乾隆皇帝巡视江南已毕,现正在返回京师途中,不日就要来涟水视察河道治理情况,了解民风民俗,登望海楼,观沧海,品幽兰。知县听后心里发紧,天啦,这回漏子可捅大了。原以为朝廷鞭长莫及,不曾想皇帝要亲自来看,这一看不就露陷了,这可是欺君大罪啊!一旦事情败露,自己小命不保不说,还要连累九簇,可如何是好?早知今日,不该当初啊,现在说什么也晚了。
送走了知府,知县赶紧将师爷找来商应对策。师爷见知县老爷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觉得好笑,便不慌不忙地对他说:“老爷不必惊慌,山人自有妙计。”知县一听,得了救星似的倒头便拜:“你有何妙计策快快讲来,若能救我一命,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这笔银子老爷我和你二一添作五,绝不食言。”师爷将他搀扶起来,捻了一下胡须,一字一顿地说:“皇上既然要来,你照样请他来,还要把登望海楼观大海让人心旷神怡的种种妙处,详细地向他描述一番,不能让他有半点怀疑。但是,你在上本的最后必须要添上两句话,这两句话至关紧要,非加不可。你就说,要去云梯关登望海楼,必走化龙桥。试想,皇帝他是真龙天子,犯得着为登望海楼看景致拿自己的性命作赌吗?我敢断定,望海楼景致再好,皇帝断然不会冒这个险去看的。”知县听后频频点头,觉得有道理,灰黄的脸上渐渐泛起了血色,便依计而行。又过数日,淮安府果然传下话来,说皇上临时改变了主意,径直去了北京。直到这会儿,知县悬着的一颗心,才安安稳稳地放回到肚子里。
剿灭了化龙桥的敌人,营长高志民留下少数战士看押俘虏,便继续搜索前进,向隐藏在关帝庙旁一块菜园里的敌人发起攻击。战士们几次冲锋都被敌人凶猛的火力压得抬不起头来,还牺牲了几名战士。敌人缩在一排房屋里,门口架着机枪,负隅顽抗。高志民将连长白友才叫到身边,对他如此这般地交代了一番,白友才便依计率领一个班的战士很快消失在夜幕中。约莫十来分钟后,高志民向敌人喊话:“屋里的蒋军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现在只有缴械投降,才是你们的正确选择,否则死路一条。我给你们十分钟时间考虑。”秒针滴滴哒哒,时间分分秒秒地过去了,隐藏在菜园屋里的敌人却毫无反应,还不时地打来冷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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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陶为全已带着吴清元、孙玉厚、毛志培等悄悄地绕到屋后,身体结实的毛志培拍拍自己的大腿,站在墙根,低声对连长说:“连长,上吧!”陶为全立即命令孙玉厚等人搭人梯上去。吴清元站上毛志培的肩膀上,孙玉厚一脚踩着毛志培的大腿,一脚踩着杨欢林的肩头,爬上了陈万生的肩膀,战士孙华云举起汤姆枪梢,陶为全用力一拉,孙华云乘势跃了上去,两脚踩在毛志培的头上,然后抓着屋瓦,蹿上了屋顶。接着,孙玉厚上了屋顶,杨欢林也上了屋顶,三支填饱了子弹的汤姆枪,并排架在屋脊上,朝着前面屋顶上的敌机枪手“哗啦哗啦”的倾泻出火辣辣的子弹。敌人的机枪和机枪手被打得摔滚到地上去了。他们的行动惊动了敌人,敌人嘟嘟嘟地向屋顶上射出了一串子弹,孙玉厚等三个战士迅速地在屋顶上分布开来,伏在屋顶上,揭开瓦片,各自动作敏捷地取出别在胸前的手榴弹,拽断导火索扔进了屋内,然后迅速地跳下来,只听屋里发出了一声声震天撼地的轰然巨响,倒下一片尸体和嗷嗷哭叫的伤兵。高志民乘机兴奋地喊道:“冲进去!”伏在院门口的战士听到命令,犹如一支支离弦之箭,直扑敌人,仅用十来分钟就将残余的敌人收拾干净。吴清元在刚才的爆炸声里被飞来的瓦片砸伤了头,昏倒在地上。陶为全拍了拍他的肩膀叫醒了他,问他伤得怎么样?他霍地从地上弹跳起来,揉了揉眼睛说:“我没事,只是受了点皮肉伤。”连长这才放下心来,和大家一起来到营长的面前复命。高志民拍着他们的肩膀笑着说:“干得漂亮!”
经过几个小时的连续战斗,城里的敌人已被打掉了三分之二,尚有一百多个敌人隐蔽在西大坳的一片芦苇荡里。临出发前,团长夏云飞一再叮嘱高志民,要尽最大努力采取攻心战术瓦解敌人,避免和减少流血。但是政治攻势对于这股顽固不化的敌人来说无异于对牛弹琴,等待一阵之后,高志民让孙玉厚向芦苇里投掷手榴弹。敌人的机枪也吐出火舌,凶猛地向他们射击过来。芦苇中烈火升腾,浓烟滚滚。火光中,战士们清晰地看到有几个敌人身上着火,扭起了秧歌。攻击持续了二十多分钟,没有凑效。战士们几次发起冲锋,都被敌人密集的火力挡了回来。盛怒之下,高志民派出两个战士抬来一门迫击炮,对准芦苇岸边的一排房子实施猛烈轰击。不一会,敌人就用枪挑起白毛巾在火光下摇晃,接着扔出了两支步枪,片刻又扔出一挺轻机枪。高志民命大家停止攻击,准备抓俘虏。陶为全凑到营长身边疑惑地问:“营长你说,敌人真的会投降吗?”高志民十分自信地说:“敌人被刚才的这几炮轰得吓破了胆,已成惊弓之鸟,别无选择,只有向我们投降。”观察了一会,他急促地命令:“二排长,你赶快带人去缴枪捉俘虏!”排长毛志培望着营长急切的脸色疑窦丛生,他不相信敌人会这么快就轻易地放下武器。见毛志培站在那儿犹豫不决,高志民心里生气,怒喝道:“服从命令!赶快上去缴枪,听见没有?”迫于命令,毛志培率领战士们冲了上去。部队接近水塘边,毛志培就觉得情况不妙。果然,躲在池塘里的敌人没有再扔出枪来,扔出来的是一大串手榴弹,手榴弹在冲锋前进的战士们身边爆炸开来,紧接着是机枪扫射。战士们纷纷倒在地上,活着的连滚带爬好不容易才回到了队伍里。毛志培的左臂也被机枪的子弹打伤,虽然用衣服扎紧,但鲜血还是禁不住地往外渗透。
高志民气得眼睛充血,脸上堆起了怒容,牙齿用力地咬着嘴唇,他摸摸手中的驳壳枪,好像马上就要冲上去,跟敌人搏斗。敌人的诈降使一部分战士牺牲,这是他的轻信和疏忽造成的,他的心里是那样的伤心和难受,自责地用拳头狠狠捶打着自己脑门。陶为全愤怒地说:“这些敌人真狡猾,搞诈降骗我们!” “唉,谁叫我昏了头啦,上了敌人的当。”高志民不肯原谅自己。冷静地思考了一会,高志民判断,水塘北侧的那一排房屋里,一定是敌人的指挥机关。打蛇打七寸,擒贼先擒王,眼下只有端掉这个指挥中心,才能打乱敌人的阵脚,使其不战自乱。想到这里,他立即命令炮手对准那排房子猛烈轰击。才打了炮,敌人就开始慌乱起来,乱窜乱撞。高志民见状,命令部队向西大坳发起冲锋。战士们边跑边打,密集的子弹呼啸着泼向敌群,手榴弹的爆炸在芦荡里掀起一股股浓烟。敌人在这此起彼落的爆炸声里狂呼着,哭喊着,摇晃着,遭到了灭顶之灾,顷刻间死伤一片。活着的纷纷跪地求饶,举手投降。
第二十三章 战更酣将星陨落
下午4点,10纵司令员谢祥军带着作战参谋到前沿阵地察看地形,掌握情况,以便制定正确的作战方案。这是他一贯的作风。每次战斗开始前,他都是事必躬亲,亲临前沿阵地掌握第一手资料。不想这一次他刚刚转到一棵大柳树旁,望远镜片在阳光的折射下被敌人窥见,敌人判断他一定是新四军的一名指挥员,便不顾一切地向他交叉射击,击中他的腹部。
经过彻夜的紧张战斗,城内的敌人悉数被歼灭,俘虏了二十余人。高志民于清晨到团指挥所复命,向团长夏云飞检讨了他在作战中的过失,请求处分。夏云飞和颜悦色地对他说:“你身先士卒、历尽艰险,顺利地完成了任务,我嘉奖你还来不及哩,怎么能处分你呢?!至于说在战斗中出现了失误,是因为你对敌人的狡猾程度估计不足,以后好好记取就是。好啦,时候不早了,你战斗一夜,现在我交给你一个特殊任务,回去好好睡一觉。今天的战斗会比昨天更加激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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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微风轻拂,大雾笼罩。苦战了一夜的战士们尚未来得及喘口气儿,一场更为残酷的战斗正在向他们走来。已经取得的胜利鼓舞着他们,接踵而来的胜利在向他们招手,疲劳、饥渴、伤痛,在几秒钟内完全被捍卫涟水城的信心洗刷掉了。敌人嚣张气焰虽然被反击部队的凌厉攻势压了下去,退到了河床边的滩头阵地上,但是,敌七74师攻占涟水城的目的没有达到,决不会甘心失败,一定会卷土重来,残酷的战斗还会这样继续下去,部队伤亡会增加,阵地随时都会面临着被敌人突破的危险。
黎明时分,14团的战地党委会正进行着,团长夏云飞在会上总结了前几天的作战情况,对以后的战局作了客观地分析和预测。最后,大家形成了一个共识:在全团指战员中进行战斗动员,重申保卫涟水城的重大意义,讲述战斗中的英雄事迹,要求战士们在敌人的强攻下决不后退,坚决打垮敌人;同时,要保持有生力量,避免不必要的伤亡。各营加紧在城墙下构筑防空洞,在城墙各墙垛上加修掩体,于敌人猛烈炮火和飞机轰炸阶段,除留少数人在掩体内监视敌人的行动外,其余人员一律进入防空洞里隐蔽,以减少伤亡。等敌人进攻时再统一发信号,迅速登上城墙,以密集的火力把敌人打退。
散会后,夏云飞正在低头整理桌面上的文件,一位作战参谋匆匆走到他跟前,同他耳语了一会。夏云飞听后,惊愕得睁大眼睛,愣了半天才说:“怎么会呢?你是不是搞错了。一个纵队司令……” “千真万确。前天夜里,10纵部队参加反击,谢司令员一夜未睡,他估计今天非有一场恶战不可。今天下午4点,他带着作战参谋到前沿阵地察看地形,掌握情况,以便制定正确的作战方案。这是他一贯的作风,每次战斗开始前,都是事必躬亲,亲临前沿阵地掌握第一手资料。不想这一次他刚刚转到一棵大柳树旁,望远镜片在阳光下折射的光被敌人发现了,敌人判断他一定是新四军里的一名指挥员,便不顾一切地向他交叉射击,击中了他的腹部。”夏云飞心情沉痛地走出指挥所,脸上挂着两团泪花。
谢祥军一九一四年生于湖北大悟县夏店乡的一个贫苦农家。父亲谢平阶,靠种地、炸油条维持生计,勤扒苦拉,还是不能养活全家,仍然过着半年糠菜半年粮的日子。尽管家境宭迫,吃尽了不识字苦头的父亲还是把他送进了学堂,让他读书长见识。可是刚刚念了一年,父亲就再也没有能力支付他的学费,不得不缀学,告别了寻求知识的殿堂,小小年纪,就扛着锄头和父亲一起下地褥草。农闲时,他总是捧着从别人那里借来的书籍贪焚地阅读,对书中那些行侠仗义的英雄顶礼膜拜。他在这样的环境中渐渐地长大成人,凭着自己的一身力气干起了“挑脚夫”活儿,跟着村里的长辈们闯荡南北。在孝感,他看到徐海东领导的游击队和红军31师在这一带活动,打土豪,开仓放粮,救济穷苦百姓,凭直觉他认定这是一支穷人的队伍,便把自己从白区采购到的油光纸、电池、擦枪油等紧俏物资送给红军。红军在夏店建起苏维埃政权后,谢祥军放下肩膀上的扁担,联络谢家的一帮兄弟参加了赤卫军。赤卫军改编成县独立团后,谢祥军担任第3营班长。独立团编进了红四方面军第12师,他在36团团部当通讯排排长。当年秋天,红军撤离鄂豫皖根据地,经陕西翻越巴山,进入四川。在血与火的战场上,他很快由连长、营长晋升为团长,毛儿盖会议后,调任32军师长。在一次战斗中他身负重伤,由于药品奇缺,伤口感染溃烂,生命垂危。军长罗炳辉心痛不已,命令医生锯掉他的那条伤腿,千方百计要保全他的性命。从昏迷中醒来的他听说后急得如坐针毡,忍着巨痛找到了军长,气愤地说:“我是一个军人,没有腿就不能上战场。我宁可不要生命,也不能离开战场。”他的一席话深深打动了军长和在场的医生。后来,医生想尽一切办法,用从山上采来的草药治好了他的伤腿。
长征胜利后,他被保送到延安抗日军政大学学习。毕业后,他先是去皖南新四军军部,后又被调任新四军江北指挥部教导大队副大队长、苏北军政干部学校教育长。敌军围困苏中,形势险恶,苏中干校被迫转移到淮南黄花塘,组建抗日军政大学第五分校,陈毅任校长,谢祥军任教育长。抗战结束,谢祥军任新四军华中野战军第十纵队司令员,跟随粟裕转战南北,参加了著名的苏中七战七捷。谁也没有想到,这位杰出的指挥员却倒在了涟水城下。担架队冒着敌人飞机的狂轰烂炸和低空扫射,将奄奄一息的将军送往北集沈荡野战军医院救治。
这天一大早,张灵甫增调57旅两个团投入攻城战斗,命令第170团担负主攻。成均急令部队扼守第二道大堤,迎击敌人。敌机在阵地上空像赶集似的来来往往,不断地进行狂轰烂炸,敌地面部队向着阵地前沿实施强行突击。成均指挥的四个团和敌人展开了激烈的争夺战,交战双方争夺的重点仍然是第二道大堤。一旦被占领,敌人就可以居高临下猛攻城池,城内南半部必然会受到敌人机枪和步枪火力的威胁。奉命扼守在城墙南门的14团一面集中火力抗击,一面利用阵地有利地形,从侧面组织小规模反击,连续打退了敌人的十多次进攻,毙伤敌一百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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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营4连扼守在城根和第二道大堤之间,位置极重要,敌人在这里的攻势也尤为猛烈,部队伤亡急增。激战至中午,连队干部全部牺牲,弹尽粮绝,仅剩下12名伤员,情况相当危急。7班长潘光生把大家收拢在一起,作了“人在阵地在!” “与阵地共存亡!”简短有力的动员,便取下烈士身上的手榴弹、铁锹,同敌人展开殊死搏斗,打退敌人一个排兵力的进攻。营通讯班副班长刘仁香发现四连阵地的情况后,立即跑回营部报告,但营长面露难色,营部再也抽不出兵力支援,刘仁香灵机一动,直接跑到了团部,团长夏云飞即刻命令他带着3营7连和机炮连紧急驰援,抢救阵地。当7连的战士接近2营阵地时,敌人已经突进2营指挥所。战士们迅速投入反击,一鼓作气打退敌人进攻,恢复了阵地。此时各连的伤亡较大,营长罗平在反击中负伤,部队不断出现混乱。刘仁香立即传达了团首长的命令,调整部署,稳住部队情绪,顶住敌人的进攻。战斗间隙,战士们有的在加修工事,有的倚在战壕边吹口琴,有的在擦枪。这时,人们突然发现担架队抬着一营营长高志民从他们的面前走过,大家不由得心头一紧,纷纷围了过去,只见高志民浑身是血,额头被子弹打穿一个洞,鲜血汩汩从洞眼流淌出来,已没有一丝气息,战士们的泪水像决了堤的洪水直流。多好的营长啊,多么勇敢的营长啊,想不到在这恶战的时刻竟然离他们而去,令人扼腕叹息。高志民是在带领部队冲锋途中被敌人的汤姆枪子弹打中的,就在身体摇晃的那一刻,他还甩出了一颗手榴弹,炸死三个敌人,接着便一头栽倒在地上,离开了他朝夕相伴的战友。
坚守在阵地上的15团9连也同时承受着血与火的考验。当三百多名敌人逼近阵地前沿时,连长章继胜高喊一声“打!”战士们纷纷从战壕里向外扔手榴弹,烟雾腾起来,炸起的碎片在空中呼啸;机枪怒吼了,子弹像飞蝗似地泼向敌人。敌人有的连滚带爬地往后退,有的死死地贴在地皮上,连头也不敢抬。这是短促反冲锋的好机会,可是爬起来冲锋并不容易,端着刺刀眼对眼面地面地戳穿敌人的胸膛更不是件容易的事。排长陶曙光刚要跳出掩蔽部,连长章继胜已抢先跳起来,用尽平生力气高喊着:“冲啊!”这喊声像炸雷一样,吓破了敌人的胆,激起了战士们的勇气和威风。连长向前扑去,排长和战士们跳出了工事,也向敌人猛扑过去。烟雾、灰尘、呐喊、闪着寒光的刺刀……英雄的战士那样勇猛,那样不可抗拒,好像这不是六七十个战士的冲击力量,而是成千上万战士的力量汇聚成一股汹涌澎湃的怒涛,统统集中到战场这一角来了。敌人慌乱了,扭头就跑。敌人督战队用机枪扫射他们溃逃的士兵,但还是阻挡不住潮水一样倒流的人群。
尽管敌人的攻势被一次次地粉碎,猛烈的战斗仍然没有停歇,敌人的督战队逼迫他们的士兵向九连的右翼阵地发起猛攻。那里,一个排的战士顶着一百多名敌人的攻击,承受着巨大的压力。陶曙光急切地说:“连长,你在这里指挥,我带一个班去增援!”章继胜拦住他说:“不,这里还是由你指挥,我去!”他不容陶曙光分辩,就对身后的战士喊:“跟我来!”章继胜带着战士冒着飞石般的弹雨,跑到右翼阵地投入战斗。连长的到来,让战士们大受鼓舞,很快组织新一轮的反击,将敌人逐出阵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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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废黄河沙滩十余华里的战线上,到处是手榴弹的爆炸声和机枪的吼叫声,到处是铁器的撞击声和厮杀的场面。战斗进入白热化状态,不少阵地展开了肉搏。15团3营7连子弹打光后,战士们就拿起铁杈、钉耙、铁锹与敌人拼杀,将突进阵地的敌人逐出,但部队也付出了血的代价。13团3营8连在战斗中伤亡过半,指导员潘成昌,排长王长发、蒋启明、张永田光荣牺牲,连长侯德友负伤。当敌人突入阵地前沿时,5连一排陈永年用刺刀和手榴弹拼杀了三十多个敌人,身上多处负伤流血,最后壮烈牺牲。
躺在担架上的谢祥军慢慢地睁开眼睛,隐隐约约地听到涟水城头上传来的炮声,对身边护送他的政治部主任孙克骥说:“快告诉政委,赶快把部队拉上去,敌人的攻势一定会比昨天更猛。”说完又昏迷过去。傍晚,担架队抬着谢祥军到达野战医院。医务人员立即投入抢救,为他止血、输血。他伤势沉重,一颗汤姆枪的子弹射进他的肚子里,由于失血过多,心脏跳动渐渐地缓慢下来,呼吸微弱,温度急速降低,面无半点血色,惨白得可怕。站在他身边的孙克骥不住地用手探着他的头部和脉搏,脸上现出一丝忧郁和悲伤的神色,低声问医生:“他的伤势到底怎么样?”医生叹息一声,轻轻地摇了摇头。副司令员常玉清从火线上骑快马赶来,用手探探他的脉搏,眼眶里滚动着晶莹的泪花。谢祥军抓住他的手问:“前…线…怎…么…样…了?”两颗乌黑的眼睛盯住他的脸。“89团已经上去了,连续打退了敌人的多次进攻,阵地到底给守住了。”谢祥军含泪说:“你…你和政委…把…把部队…带好,一定…不要让…让敌人进…进城。”常玉清用力地点了点头,说:“前方的事你甭担心,就好好地养伤,一切由我和老刘顶着!”
常玉清走后,孙克骥和院长商量着治疗方案。门外响起了一阵战马的嘶鸣,钟期光、王集成、江渭清、曹荻秋、赵启明、郭林祥等涌进了屋内,他们分别受粟裕司令员和各部队首长的委托,前来探望谢祥军。向院长详细询问将军伤势,然后对院长说:“粟裕司令员对谢司令的伤情十分揪心,让你想尽一切办法,尽最大努力抢救他,这是一项特殊的政治任务。”院长面露难色地说:“谢司令在路上因失血太多,延误了抢救的最佳时机,现在已处在弥留之际,要挽回他的生命,几乎是没有一点指望了。”听完院长的介绍,钟主任心情沉重。
谢祥军再度昏迷,医务人员走过来为他输血,钟主任和来看望他的领导在隔壁房间里静静地等候,等着他醒来,可他却再也没有醒来。血刚输了一半,他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眼睛却亮得吓人,瞬间又闭上了。医生摸摸他的脉搏,低声地对院长说:“他走了。”
第二十四章 渡难关坚守到底
下午,党的前敌委员会在朱码乡樊卜村召开了一次特别会议。由一批老共产党员组成的这个全线最高领导核心,对当前的战斗局势作了深刻地分析,得出了今后行动的结论。现在,正以党委会的决定和军事首长命令的形式,分发到前线各部队。这个决定只有五个字:坚决守到底!一个不明全线实际情况的人,是不会知道这个决定的做出有着多么深刻的意义以及做出这个决定是多么的艰难费力。
残阳如血,爆竹似的枪声渐渐地远去了,天地间又沉寂下来。骚扰了一整天的飞机在涟水城的上空缩成了一只小小的黑点,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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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码北樊卜村上,杂树成林,鸟儿在枝头上嬉戏,啾啾鸣唱。在这深秋的季节里,树林里落叶满地,枝丫半裸,灰色的烟雾在林间缭绕。丛林深处,无线电台的马达在低吟浅唱。村庄后面,偶尔有战马嘶鸣。白天被敌机和炮声吓得深藏起来的鸡犬,这会儿又在地上窜来走去。村庄前面的小河却显得一片宁静,碧波荡漾的河水里,芦花似雪,鲫鱼裸露出黑色的脊梁在河水中游来游去,有的张开嘴巴在静静地吸水,有的摇动着尾巴在翻腾嬉戏,将河水搅成一个个大小不等的圆圈。河岸上,橙黄的银杏、绯红若醉的霜枫,在晚风里躯干挺拔,神采焕发。
就在这芦花深处,杂树林边,华中野战军司令员粟裕反剪双手,独自默默地站立着,遥望着南边涟水城的上空,已是炊烟缭绕,笼罩在一片暮色之中。他那清瘦的面容上显得有几分疲倦,一对乌黑深邃的眼睛,更大更亮了。警卫员在他的身后不远处静静地站立着,他们知道,在这个时候,稍微弄出一点响动,都会影响和打扰司令员的思绪。
城头上隐隐有一团烟云在浮动,没有炮声,也没有火光。但是从这团浮动的烟雾中,粟裕恍惚看见有一种忧郁和烦躁的情绪在涌动。他将反剪的双手拿出来,轻抱在下腹前面,默默地注视着远方,他的身心陷入到深深的思索之中,沉浸在刚刚结束的会议上。下午,党的前敌委员会在这个村庄上召开了一次特别会议。由一批老共产党员组成的这个全线最高领导核心,对当前的战斗局势作了深刻地分析,得出了今后行动的结论。现在,正以党委会的决定和军事首长命令的形式,分发到前线各部队。这个决定只有五个字:坚决守到底!一个不明全线实际情况的人,是不会知道这个决定的做出有着多么深刻的意义以及做出这个决定是多么的艰难费力。
战斗情况演进得出乎人们的意料,敌军轻而易举地越过废黄河,攻到了涟水城下。这些天来,部队进行了无数次地反击,也没有把敌人驱逐到废黄河南岸去,增援部队虽然夺回了二线阵地,但也付出了很大伤亡。敌人像一张烂膏药紧紧地粘贴在城南这片沙滩上,扯不开,揭不掉,现在仍处在和我军的对峙状态中。看来敌我双方都打得筋疲力尽了。在这种情势下,究竟应该怎么办呢?昨天,前线的一位高级指挥员提出了一个建议:放弃涟水城,摆脱这场恶战,保存有生力量,寻找新的机会歼灭敌人。现在所进行的正是一场巨大的消耗战,它的结局也只能是一场消耗战,而我军的作战方针正是以歼灭敌人的有生力量为主要目标,不争一城一地之得失。由此看来,涟水这一仗是一个深不可测的泥潭,既然发现了,就应该尽快地把双脚从里面拔出来……
在粟裕司令员的戎马生涯里,也不乏放弃一城一地而取得战役全胜的先例。像抗日战争时期的天目山反顽战斗和苏中的撤离海安城,都是脍炙人口的运动战的光辉典范,为什么这些范例现在不能在涟水城重演一遍呢?站在全局高度的粟裕司令员经过反复思索、再三权衡,断然拒绝了这个建议。他认为这个建议从表面上看有点运动战的味道,但实质上正像一枚镀金的铜板。他把这个建议提交给党的前敌委员会讨论,前委会审慎地研究了这个建议,最终给予否定,一致采纳了粟裕的主张:坚决守到底。
“坚决守到底!”只是简单的五个字,它却包含了极其深刻而又复杂的意义。当前线的将士们浴血奋战、举步维艰的时刻,它又该有着多么沉重的份量呢!而这一切又是为了什么?为什么一个精通运动战思想奥秘的人,却一反常态地做出了这样一个异乎寻常的决定呢?对于这场充满惊涛骇浪的大战,他不是从形式上,而是从实质上来判断的。他不只是从当前,而是从未来着眼来考虑自己的行动的。自从两淮失守以后,涟水这个苏北的重要门户便裸露在敌人面前。敌人对涟水虎视眈眈、蓄谋已久,意欲何为?敌人不是笨蛋。张灵甫熟知兵法,精明过人,一旦涟水为其控制,他们就可以轻而易举地北上通榆线,东进盐阜区,继而控制整个华中。如果在两淮失守后,涟水再失守,会给整个华中战局带来什么样的影响呢?答案只能是:它要给已经不利的被动的战略地位以加倍的不利,它要给整个地区的民心士气以严重的挫伤,它要给早已在暗中波动的市场带来一个极其恶性的刺激。山野和华野两支大军,这时正在苏北会合,整编就要开始,一个巨大的长期作战方案正在加紧拟制中,如果形势突然恶化了,这会受到多么大的妨害啊!还有,几十万大军的军粮,这时还在盐阜地区,冬衣也还在后方工厂昼夜赶制,一旦形势恶化了,这一些都将要弄成个什么样子呢?那时,部队的行动会受到很大的限制,甚至在苏北无法立足。
更有一层,还在这次战役开始以前,他就已经从有关敌情资料中,知道了74师这支敌军在蒋介石全部军队中占有的特殊地位。在七月间的淮南战役,特别是前次的淮阴战役中,他认清了这支敌军。他透彻地看清楚了这是一支行动大胆、企图心强、战术灵活、战斗力坚强的精锐之师。凭着多年的战争经验,他知道敌军中的这种骨干兵团,在战役中能起多大的作用。对于这样的敌人,如果不寻找有利时机加以歼灭的话,它会在未来的岁月中,给我军造成不少的祸害。这一点,陈毅司令员在淮阴失守后,也明确地指点出来了。多少时日以来,他都一直在寻找这个机会。当然,他也明白,要想彻底干净消灭这支军队,不是一下子就能如愿的,这中间,需要几个狠狠的带歼灭性地打击来削弱它,最终将它消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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坚决守到底!就目前的情势而言,表面上看是困难的,因为,在涟水城南的沙滩阵地上,敌我双方都无险可守,敌人兵力强大,装备精良,武器先进,弹药充足,而我军装备落后,既没有飞机,也没有远程炮,弹药也显得不足。但只要全体指战员同心协力,坚忍不拔,浴血奋战,是完全可以实现的。坚决守到底,是的,现在,只有把敌人的进攻坚决粉碎,只有给敌人的锐气以严厉挫损,才能把战局从风雨飘摇中摆脱出来,才能把战争的主动权夺取过来!也只有在这个基础上,才有真正自由的运动战,才有明天的歼灭战。进攻和防御,歼灭战和消耗战,今天和明天,有所得和有所失……在这中间,存在着一种微妙而复杂的关系,它不是人们一眼就能看穿的。至于这场恶战,应该怎样来结束它呢?这一点,他已经作了安排。现在唯一要等待的,是那个比金子还宝贵的东西——时机,在这个胜过黄金的时机还没到来之前,前线上惟一重要的事就是坚决守到底。
在这个思想的指导下,涟水城下的浴血苦战,在日以继夜地进行着。残酷的战斗打了几天几夜,敌我双方都还在城南狭窄的河堤上粘着。这里每一寸土地都被炸弹犁过几遍,洒满了血渍;遍地是子弹壳和炮弹的碎片。涟水城里原先黑压压的大片瓦房坍塌了,烧毁了,剩下的只是断壁残墙。
这天,6师16旅和第11纵部队并肩作战,挫败了敌人连续八次进攻。16旅47团3连战士梅关才只身冲入敌阵,截住三个溃逃的敌人,喝令其缴枪。一个敌人惊慌地丢下一支汤姆式机枪灰溜溜地跑掉了,另一个敌人带着两挺汤姆式机枪,背着一挺,提着一挺,当梅关才走近他时,那个敌人端起机枪就要扫射,梅关才眼疾手快,猛扑上去,抵住汤姆枪柄,把敌人掀翻在地。就在这时,背后一个敌人正端起步枪朝他射击,梅关才掉头一见,顺手扔出一颗手榴弹,将那个敌人炸倒,转身就毫不费力地夺下地上那个敌人手中的两挺机枪。48团3营7连战士王阿四,当反冲过来的敌人离他只有四十米时,他迅速拾起敌人扔过来还没有爆炸的美制手榴弹馈赠给敌人,正好在一个敌人身上爆炸开来,其余三个敌人同时被炸倒。王阿四又连续扔出几颗手榴弹,将敌人打退了。
下午,华中野战军1师赶到涟水城下。师长陶勇在朱码镇林庄村召开由各团团长、政委参加的会议,部署作战任务。他在会上慷慨激昂地说:“顽敌74四师三个团已渡过废黄河,猬集在河堤与河滩一线,城池和城外大堤仍为我控制中。城东南茭菱一带,尚有敌两个团蠢蠢欲动,企图北渡废黄河,策应城南攻城之敌。今晚,我1、6师及11纵联合对敌人实施反击。前指命令我们从二塘、城东由东北向西南攻击,6师由城西向东南攻击,11纵由北向南出击。我师的具体部署是:第1旅担负攻击涟水城南、废黄河以北之敌。接令后,部队应立即分段向指定位置运动,并在下午一时前将6师16旅城东、城南之防务全部接收完毕。本部特务团接令后,原在二塘、张庄之营不动,仍负责监视废黄河以南的敌人,不让敌渡过黄河;团部率两个营于顺安集构筑工事,该团炮兵营以两门九二炮附属第1旅指挥使用。3旅9团率两个营驻扎胡寨,一个营驻扎新庄,于下午一时前接收完10纵防务,并加强该线工事,保证不让茭菱之敌北渡废黄河。7团以大王庄为中心,在黄昏前避开空袭运动至该线,作为9团和特务团之预备队。8团位于贾牌坊,以徐庄为中心,在7团走后开进,作为一旅之预备队。各部接令后,应立即派电话兵到指定指挥所向姚家槽坊本部总机架设电线,特务团和9团之线接在7团总机上,必须保证在下午三时前通话。本部野战医院设在王集,并派一个医疗队在小李集以东的虚空庙、杨庄一线,收容3旅及特务团伤员。第1旅伤员由其自行负责。每晚伤员运送线:第1旅从朱码渡河,3旅经柴市渡河到王集。”说到这里,陶勇用目光扫视了大家一眼,继续说:“同志们,涟水一仗事关人心士气,事关华中野战军今后的前途和命运,野战军党委已经决定坚决守到底!因此,我们只能打好,不能打坏。各部队必须密切配合,协同作战,胜利完成粟裕司令员交给我们这一光荣而又艰巨的任务!”陶师长的讲话掷地有声,让与会的指挥员们平添了几分豪情,大家都表示要打好这一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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