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锦思回忆灵山便衣队5:征红军粮
1
灵山地区,官匪横行,非匪即盗,人民生活比黄莲还苦。
此外,这里赌博之风盛行,偷摸窃拿现象常见,又给人民增加了不少苦难。
我们便衣队在宣传、组织群众的同时,也十分注意教育群众转变落后的风俗习惯,打击地痞、流氓、 小偷的破坏活动。
一九三四年腊月,我们便衣队来到了周塘埂一带。
夜,已经很深了,我们静悄悄地从几个村庄经过,只见有的房子里还亮着雪亮的灯光,人声喧哗,好不热闹。
“怎么回事?”看到这一反常现象,同志们心中都有一个疑团。
“大概是赌牌的。”我轻声地对走在前边的队长说。
我自小生活在山区,了解这一带的风俗习惯,每当农闲,特别是临近春节,一些流氓地痞常拉农民一起赌牌。
国民党政府不顾人民死活,对这些有害于人民的坏事从不过问。
相反,一些赌博头子却借助官府的势力,在下面为非作歹。
小河何老鸦,是联保主任傅文风的狗腿子,一贯敲诈勒索,既偷又赌,骑在人民头上拉屎拉尿。
赌博给人民带来的又是什么东西呢?事实做了最好的回答。
一天,我和胡少卿、徐路军到了黄家楼,走进一家农民的房子里。
一位三十多岁的大嫂看见我们就哭了起来:
“同志啊,你救救我们一家吧!孩子他爹经常出去赌博,把家里的一点钱赌光了不算,又把家里的东西卖掉了去赌。一家人没吃没穿,他问也不问一声。”
借着昏暗的灯光,看着这一里一外两间小屋,除了睡觉的地方,什么都没有了。
大嫂对我们讲,陪嫁的柜子卖掉了,脚盆、水桶卖掉了,准备过年吃的一点粮食卖掉了,一床象点样的被子也卖掉了。
大嫂指指睡在床上破被絮里的两个孩子,告诉我们,寒冬腊月,孩子没有过冬的棉衣。
听着大嫂的哭诉,看着眼前的一切,我们心里很同情她,劝她说:
“大嫂,你放心,我们一定教育你丈夫,让他改掉这坏毛病。”
我们安慰了大嫂几句,就告辞了。
接着,我们在谢家冲,又碰到这样一件事:
有一个三十多岁的人,叫黄驼子,见到我们时满面愁容,走进他的房子,没有见到第二个人。
我们一了解,原来是这样的:
早先,他家有二亩地,家中只有父母和他三口人,日子虽苦,也还能过得去。
后来,父亲被坏人引诱,沾上了赌牌的坏毛病,日子便一天不如一天,地越种越荒,后来把二亩地也输掉了。
母亲一气卧床不起,不久就断了气。
父亲也在赌博场上送了命。
剩下他一个人,两手空空,实在难以生活下去。
他再三要求参加红军,我和队长商量了一下,就收下了他,以后把他送到游击队当了炊事员。
卖东西、卖粮食、卖土地、卖老婆,最后丧命,这就是赌博带给穷人的灾难。
同时,与赌博并行的,还有偷盗,赌输了就卖,卖光了就偷,这几乎是个规律。
因此,弄得老百姓既要防匪又要防盗。
我们觉察到,要把群众充分发动起来,引上革命正道,赌博之风非禁不可。
首先,我们对穷人进行宣传:
“赌博是地痞流氓对我们穷人的欺骗,赌博造成了穷人之间的怨恨,赌博使我们穷人卖儿卖女,倾家荡产。你们看看,有哪一个穷人靠赌博发了财,有的即使嬴了几个钱,也要被地痞流氓暗害死。乡亲们千万不要干这种事。”
群众听了我们的宣传,都点头称是。
便衣队在开展宣传攻势的同时,还采取了必要的行动。
发现哪里有人赌牌,马上派人查禁。
这样一搞,“红军禁赌”便在老百姓中间传开了。
时间一长,在周塘埂周围几十里,居然绝了赌。
赌博禁止了,随之,小偷小摸的也就少了。
在周塘埂一带,群众叫小偷为“挖龙的”,即专门在墙上挖洞偷人东西的。
一天夜里,我们便衣队飞速向张家湾进发,在路上意外地抓住了一个小偷。
经过审问,我们把东西交给了失主张家湾赵大娘,这是她为孩子办喜事时准备的。
小偷经过教育后也释放了。
消息传开,老百姓齐赞红军好。
一个多月之后,我们便衣队又到张家湾,赵大娘热情地拉我们去她家作客,又是倒水又是沏茶。
赵大娘还积极帮助我们开展工作,成为妇女小组的骨干分子。
便衣队在周塘埂一带活动近两年时间,使之风气大变。
那些压在人民头上的地痞流氓不知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那些挖龙作贼的也大大减少了,少数歹徒慑于红军的威力,也不敢为非作歹了。
2
一九三五年初夏的一天,满天乌云,看样子要下雨了。
为了躲雨,我们便衣队下了山,在周塘埂北边的杜家冲农民小组长林老二家住了下来。
林老二小心地关上门,替我们煮饭,叫我们在屋里休息。
饭还没有煮好,门口忽然传来滴滴笃笃的敲鼓声。
我挑开一点窗户纸,从小洞里往外看,嘿,一个穿着长袍的人在说大鼓书,几个小孩在围着听。
这使我怀疑起来,这地方没几家人家,从来也没来过说大鼓的, 况且天又要下雨,他怎么会到这里来呢?
难道是白军派出的暗探?
我仔细地盯着他。
嗳,多面熟呀!我象在什么地方见过他,想起来了,他是红四方面军政治部的组织干事,我那时是宣传干事。
这使我更加怀疑起来,他怎么说起大鼓来了呢?
我看着他的表情,这哪象个说大鼓的?
结结巴巴的,脸上也没一点笑颜,一面说一面东张西望。
我的身子从窗户边缩回来,对队长说:
“我出去看看,我认识他。"
“指导员,不要冒失。”队长劝我说。
林老二也走过来,好心地对我说: “别出去,谁知道他是好人还是坏人!”
“不要紧,是坏人我们就捉了他。”
我说着,开了门,立在门口,两手插在便衣口袋里,也装作听大鼓。
说大鼓的忽地调转头,盯着我,看着看着,大鼓点子敲乱了,说的也东一句西一句,牛头不对马嘴。
我走上一步问他: “你认识我吗?”
他只是望着我,不敢说认识。
我又说: “你姓蔡,叫蔡家帜吧?”
“你姓黄,黄锦思?”蔡家帜一脚踢翻了大鼓,奔了过来,发狂似地和我握手。
一些看热闹的小孩子发了愣,过了一会儿工夫, 他们跑着喊:
“嗳,说大鼓的也是红军!”
我把蔡家帜请进屋,我问:“你怎么说起大鼓来了?”
蔡家帜向我细叙了家常。
一九三二年,红四方面军撤出鄂豫皖苏区,他当时病了,没有跟上部队,病愈后就留在红二十五军工作。
一九三四年,红二十五军打平汉路西的桐柏山,他脚负了伤,当时环境紧张,他没有走,潜藏在老百姓家里。
脚上的伤好后,他讨饭讨到平汉路东找红军游击队。
找到柳林东北二三里路的地方,一家说大鼓的老乡,因为没有儿子,见蔡家帜年轻,便把他收留了下来。
蔡家帜同志勤恳、诚实,又聪明能干,很老人的喜爱,就纳蔡家帜同志为义子,并给他传授技艺。
学了两个月大鼓,他听说北边山区里有红军的便衣队,便以外出说大鼓为名,辞了师父,背着大鼓往东走,想找到红军归队。
但是,别了这么长时间,没有组织的介绍,没有可靠的根据,我识不透他的心。
因此他问我们情况时,我不能照直讲给他听。
我只是允许他暂住在我们便衣队,等特务营或独立团来了再说。
在以后的日子里,他总是很亲热地看待我。
而我,因为心里有个疑团,对他比较冷淡。
这使他很滩过,他说:
“老黄,你不象红四方面军时的老黄了!"
我知道他这句话的意思,但是,为了保守组织秘密,我能说什么呢,只能向他笑笑。
每天夜里,我们下山去做群众工作,他也要求去,可是我们不能让他去,只让他和事务长詹子成等人在一块,留在山上。
这样别扭的生活,过了两个来月。
一天,他提出了一个请求:允许他去向那位教他说大鼓的师父道谢一声。
我和队长商量后,同意了他的请求,派了四个队员,带了些礼物,送他下山。
连夜赶到那里,向那位师父说了许多好话。
那位师父说啥也不愿意放他走, 总想把他留下。
蔡家帜向师父说明了自己是红军战士后,师父才勉强放蔡家帜走了。
这件事情以后,我才慢慢对蔡家帜信任起来。
又过了几天,他便转到红二十八军的一个独立团去了。
自此以后,我们一同经历了抗日战争、解放战争两个历史时期的考验,我们的同志间的友谊更加深厚了。
3
七月的灵山象一片绿海。
山上野花遍开,野果坠满枝头,山下微风轻拂,稻浪腾涌。
一九三五年秋天的灵山地区,呈现一片丰收的景象。
自从我们打了朱塘店的土豪和周塘埂的反动地主周干贵的粮食之后,这一带的土豪、劣绅都纷纷搬到新集、杜集等民团据点附近住下来,粮食也运走了。
这样一来,我们打粮就困难了。
秋收的时候,地主忙着收租,黄橙橙的稻谷,一担一担地送进地主的粮仓。
正在这时候特委来了指示,要我们在秋收的季节里,为苏区主力红军筹备一批粮食准备越冬,并解决贫苦人民的生活,提高人民觉悟。
这个任务非常重要,我们便衣队开了个会,研究如何完成任务。
会上大家一致认为过去打粮的办法现在不太适用了,必须采取新的办法。
但是当时并没有研究出好的办法来,大家都很着急。
好的工作方法,往往是在具体工作中想出来的。
我们终于想出了一个巧妙的办法。
一天,我们找来农民小组长蔡德新,我问: “你东家住在畈上吧?”
“对,住在畈上。”
“他家每年要收多少租?”
“一百多担咧!”
问罢这些话,我把我们打粮的新办法告诉他,他高兴地说:
“这办法好哇,我去试试。”
我把事先写好的字条交给蔡德新,字条上写着:
杨善清先生:
我军需要大批粮食,今在你家佃户蔡德新名下征用你租稻五百斤,不得再向佃户索取,如若老老实实,我军保证你们安全,如若不老实,我军的政策,想来你是知道的。
此据
中国工农红军游击队
隔了几天,蔡德新跑来汇报,一见面就高兴地说: “黄指导员,成啦!这办法真管用!”
我叫他坐下详细谈谈。
他坐下向我说:“我拿着你们的字据到了东家家里,东家一见面就说,‘听说你们山里的年成不坏呀! 今年的租子可要如数交清哪!'
“‘哎呀,东家!我就是为这个事来的,山里来着大队红军哪,他们叫我送给你这个。说着我就把字条递过去。
“‘这是什么?'他问我。
“我说:‘我不识字,也不知上面写的什么。'
“他两手发抖地打开字条一看,脸色都发白了。眼睛恶狠狠地盯着我,拍着桌子叫起来:
““好哇,你们在山里通共!
“我说:‘东家,你可不能冤枉人哪,山里来了红军是不假,说我们通共这可是没有的事!他们要把你的租子全部没收,还是我说我们东家是个好东家,从不苛待佃户,他们才给你留一半咧!他们要我转告你,要你好好地交纳红军粮,不然他们就来捉人。'
“‘胡说,明明是你们想抗租不交,还假造红军的字据来吓唬我!天塌下来,租子一颗也不能少。'
他把手里的水烟袋往桌上一掼,一跳三尺高。
“‘东家息怒。租子早就准备好了,就是在大山里,离这里远,一时找不到这么多人挑!不信,东家可以跟我去看看!……我说。
“‘好呀!你们通共,叫我去上圈套!'
他恼羞成怒,一把抓住我的衣领,象狼样地叫着, ‘晓得你们这些穷骨头发贱!好,统统给我滚!……'
“‘我们都滚,那东家自己去种田?'
我心里挺镇静,知道这些懒猪种不来田,也不敢上山种田。
“‘不管怎样,今年的租子一粒不得少!'
“‘不行啦,东家!漫山都是红军,家家都住着。东家又不派民团去打,叫我们用扁担去和人家拚啊!'
我下决心去气气他。
“他被我气得象套上磨套的老驴,在屋中央团团转。刚才那股吹胡子瞪眼的凶煞相没有了,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
连连地喊:‘看我宰了你,看我宰了你!'
“我吓唬他说: ‘宰我倒可以,那么多有枪有刀的红军可宰不完呀!红军还说,要是我有个长短,他们要来抄掉东家的全家!'
“他听了我这话,就象斗败的公鸡一样,一屁股坐到凳上,半天才说:‘好吧,那一半,你可一粒也不能少了!'
我说:‘那当然,那当然!'
最后他还破天荒地留我吃了一顿饭,我当然不客气地‘叨扰'了。”
蔡德新说罢,笑着连连地说:“指导员,这办法真管哪,比打粮省劲得多。可惜有几家佃户的租都交过了。”
他显出十分惋借的样子。
我说:“没关系, 只要这办法管用,我们还能弄到不少的粮食。"
在一个秋收的季节里,我们就用这办法弄到了两万多斤粮食,我们把弄到的粮食一半上交了,一半分给贫苦农民。
从此,我们出外工作也不要带粮食了,到处都可以吃到白米饭。
群众分得了粮食,情绪大大高涨,给以后的斗争带来很大方便。
大哥,江上军您不登了??就剩下一点了,没看完多难受!
发不了了
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