耍社火，一场西北人的年度狂欢 | 寻味中国

“三十三天天外天，当阳桥上会八仙。今日见了年兄面，好似拨云见晴天。”一进腊月，黄土地上零星的村落里渐次传来方言的腔调，西北的社火开始了。

排练队伍围成一圈，演员们一边敲着锣鼓钹镲，一边吟唱，这是他们一年当中最开心的时刻。西北的社火有着几千年的历史，从起初的祭祀活动和傩舞，如今已演变成为人们祈福和娱乐的重要活动。随着春节申遗成功，此前很多因各种原因中断的社火队伍又被重新组织起来，在这片黄土地上，今年的年味要比往年更浓一些。

代代相传的社火表演

据考证，社火起源自祭祀，是社祭的演变形式，有祝福之意，指在节日里的各种杂戏、杂耍表演。而所谓社祭，是古代人们为了庆祝丰收、感谢神灵以及为来年祈福所举行的祭祀活动。

史料记载，社火最早在先秦时期以祭祀活动出现，当时祈福所用的“傩舞”，也被流传下来。唐宋年间，社火更甚，融合了当时的百戏和杂戏。随着历史的发展，社火已经超脱出对自然的敬畏，而是大家对五谷丰登、国泰民安的美好祈愿，更是大家忙碌一年难得的集体娱乐活动。

全国有此类祭祀活动的地方众多，但社火一词在北方尤其是西北地区广泛使用。社火之名，“社”指社祭，包括土神和祭祀土神的地方、日期、礼仪。而“火”则象征着人们对火的崇拜，也有红火和热闹之意。

西北社火，其广泛流行于陕西、甘肃、宁夏、青海等地，通常在春节期间举行，从农历正月初一开始，一直持续到元宵节结束，其间有包括舞狮、舞龙、高跷、旱船、秧歌、芯子（也称高台）等丰富多彩的节目形式。

从表演层面来看，社火节目分为表和演。表包括人物角色设定、妆容塑造等，演则主要是演员的动作形态、唱词、方阵呈现等等。甘肃省定西市安定区一名社火演出人员告诉新黄河记者，“怎么化，怎么演，都有固定的规程（规矩），这是一辈一辈传下来的。”

据介绍，尤其是一些饰演神话人物的角色，演员在上妆前都需要上香祭拜，完成后方才可以换装、上妆，以示对所饰演角色的尊重。表演结束后同样需要焚香祭拜，然后再卸下表演服装及道具，妥善封存直至下一次表演。

具有地域特色

社火进行中不说不唱，因此可以不受时空、内容的限制，从上古的三皇五帝神话传说到历史故事、轶闻野史、传奇英雄等等，无所不包，无所不演。

加上表演形式的区别，西北社火有着强烈的地域性差异。骑着马、骡子表演的叫“马社火”，以高跷为主的叫“高跷社火”，晚上演出的叫“黑社火”，也有以惩罚坏人为题材的“血社火”。

陕西的“血社火”，就是以《水浒传》中武松杀西门庆为武大郎报仇的故事为题材，由于表演内容主要是用斧子、铡刀、剪刀、锥子等器具刺入西门庆和其他坏人的头部，加上演绎的内容过于恐怖且逼真，故得此名。

其他地区的社火表演节目较为统一，但具体到某一个部分，不同地方仍然有所区别。鼓锣钹镲是社火演出中的节拍器，其中鼓的作用最为明显。在古代，西北地广人稀，以鼓报警，以鼓助威，以鼓告急，以鼓为乐。因此，我国西北很多地方社火表演中都有鼓，鼓的打法分为文鼓与武鼓两种，文鼓以扭为主，重扭轻打；武鼓以打为主，重打轻扭。

所以，一般而言，以文鼓为主的地区，鼓形会更小，更便于携带、表演，比如像陕北的“安塞腰鼓”。西北地区还有另一个著名的鼓种——太平鼓，兰州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传承人李建刚告诉新黄河记者，成人表演者使用的标准鼓，鼓重就能达到19至22公斤。

大体来看，西北社火几乎都会包含舞龙、舞狮、高跷、旱船、秧歌、芯子等。表演的先后顺序也存在一定的程式。往往最先出场的是舞狮，由狮子先给观众拜年，意为求吉利、图个好彩头；另一方面，由于社火一般是地摊表演，观众聚集，三进三出的耍狮子便会“打”出一片空地，为后面的表演者提供场地。其次是舞龙、旱船、高跷、芯子等表演。

这几项表演中较有特色的是芯子，也就是当地人口中的“高台”。这项表演会选取5至7岁的小孩装扮成传统戏曲人物形象，以铁架支撑人物造型，看似惊险悬空，实则暗藏力学巧思。一辆车上往往有三四人，随表演队伍巡回演出，因其巧妙的造型与孩子的可爱扮相，也颇受大家的喜爱。

一场年度盛宴

很多西北人的春节记忆，都与社火相关。“80后”张栋刚上初中时就被父母“推荐”进了社火队，报酬是统一发一套运动服、一双运动鞋。彼时社火正盛，除了去参加乡镇、县里的会演，平常还会去邻近的地方演出，有实力的企业或者个体，还会主动掏钱邀请他们去演出，讨个彩头。

一开始，张栋是队伍中的“旗手”，社火队走到哪里，旗就飘在哪里。不过，在他看来，旗手的技术含量太低，后来他便转去学了打鼓。打鼓看似容易，其实鼓手学的不光有鼓点，还有动作及队形队列，“整齐了看起来才有气势，耍社火也是展现一个村凝聚力、精神面貌的渠道”。

又过了几年，村里的年轻人大多外出打工，过年回家的少了，年纪更小的则心思都在学习上，社火队的主力队员又变成了张栋父母这一辈。“他们虽然年龄大了，但一直觉得过年就得耍社火，而且村子之间会相互攀比，哪个村社火耍得好，别人就会觉得这个村子的人团结。闹社火，对于我父母来说是一种荣誉感。”

2024年中国春节申遗成功，加上这几年短视频的传播，今年社火热度回归。张栋也想通了，今年他要减少和亲戚朋友喝酒的时间，再去耍一耍社火，带着孩子，让她有个完整的童年。

另一名在内蒙古打工的“50后”丑婆扮演者也对记者说，“一年四季在外最想的还是家。在外地待久了，才知道老家的东西有多好。”他所在的社火队没有会演的任务，在正月十二就可以提前结束表演活动，于是他请假请到了正月十三，他说，“辛辛苦苦一年，不就是为了过年这几天？”

西北地区还流传着一句俗语，叫“不耍社火不过年”，足以见得社火在他们心中的分量。社交媒体上，网友们也议论纷纷，“那时候天天跟着队伍跑，也不觉得累”“十五之前都是年，以前正月十五会演真热闹啊”“我小时候进过狮子头，也钻过关老爷的高跷，关关难过关关过，有些东西真是刻在骨子里的”……在他们的描述中，西北人春节闹社火，不光是大家一年当中难得开心的时刻，它还承载着更多，是团圆，是传承，是希望。

记者:张博 校对:王菲 编辑:刘梅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