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美市场有个缺口,BTS的出现正好填了这个坑。BTS墙内开花墙外香式的爆红,既是靠他们个人的奋斗,也是历史的进程啊。美国流行音乐从八十年代末到二十一世纪初,有一段时间是被青春组合所支配的,至少市场是被他们支配的。后来这个坑没人填了,这时候BTS的出现,迅速满足了市场对这类音乐的渴求。
八十年代中期,善于阿卡贝拉的Boys II Men一扫黑人青年不正派的作风,老老实实唱起Urban情歌,靠着健康的形象笼络到了不少白人女性听众,一下将以唱为主的Boy Band推入了主流视野。
几乎同一时间,另一个大红大紫的组合叫做New Kids on the Block,那是一伙儿白人男孩,他们走了完全相反的套路——在正统的pop音乐中,加一些(黑人样式的)说唱,加入了一点点形象上的危险感。
黑人想要靠流行旋律显得乖一点,白人想要靠黑人说唱显得坏一点,但目标都是一致的,那就是拿捏分寸,赢得市场。
九十年代是Teen Pop的黄金时代,后街男孩在全球的成功奠定了Boy Band通吃世界的模式,紧随其后的N’Sync如法炮制,一样非常成功。这主要是得益于替他们写歌的是同一拨人,这一波人中有不少北欧的,因此ABBA那种白人中产式的朗朗上口的音乐在一帮青春灿烂的男孩子身上得到了重生。
N’Sync后来成为了男团中的beta版,不但调重了Pharrell Williams为他们植入的黑人嘻哈味儿,在舞蹈上也更为精益,也使得他们的音乐录影带更有看头。然而随着Justin Timberlake的单飞,不但Boy Band的风潮寿终正寝,之后再出来的青春组合一般也不会再走跳舞路线了,因为以西方人的训练强度和审美,N’Sync已经把这事做到头了。
之后比较有代表性的小贾,也就是JB,还有One Direction,都主打阳光外形,没人再走跳舞的路子了,One Direction因为是英伦背景,反倒是对摇滚style有一点偏重。但是有一点思路是一样的,Teen Pop这个市场经过了八九十年代两三代男团的调教,看重以下几样特征:曲要上口(词好是锦上添花),舞要精,最好能有一点坏,但又很健康的那种团。
然后我们看看Kpop的入侵。BTS之前的韩团,主要满足的是听觉上的,因为Kpop的基调是90年代的Teen Pop,歌曲的结构,专辑里面快歌慢歌的比例,都像极了那个年代的配置,曲够上口。这一时期的Kpop主要吸引人的是群舞,比如EXO,因为美国人做不到,也懒得做了。但是审美上,Kpop男团长期无法达到“有一点坏但又很健康”的这个西方审美,因为他们的嘻哈味儿缺少和美国黑人文化的联系。这也是为什么仅仅靠耍酷支撑气场的大多数走妖艳路线的团,在美国始终停留在亚洲文化圈下的亚文化圈之中,这些粉丝中(很多非亚裔的),大多数同时也喜欢日漫和游戏——只有符合这个全套审美的群体,才能无障碍的消费Kpop音乐,但这个群体在美国文化里本身就达不到主流地位。
换句话说,BTS之前的男团之所以没有受到主流媒体的点头,是一个文化问题,而不是音乐问题。
相应的,BTS的成功也不只是音乐,而是打对了文化牌。得益于Rap Monster这个“假洋鬼子”(此处是褒义!),BTS和美国主流嘻哈文化的联系相较其他男团要紧密得多,尤其是早期的BTS专辑,多以说唱为主,旋律为辅,即便后期流行化起来,仍然会有rapper line单独的歌曲,在每张专辑里至少有一首——不黑不白的BTS的这个“坏”在欧美文化的语境里,坏得比较在点;另一方面,小公司出身非常强调粉丝忠诚度的BTS,通过社交媒体打造的平易近人的形象,也满足了“健康”这个点。这个点忽然变得重要起来是因为Justin Bieber丑闻不断,人品值一直在掉落,原本在音乐上吃这一口的粉丝,其实一直在等着要跳船,结果这时候正好驶过来一艘大的。
在歌词方面,BTS探讨一些社会问题和青少年心理问题,MV走残酷青春路线,说连续的故事,这个是Teen Pop时代几乎从来没有过的,因为那些歌基本都是在唱情情爱爱,这个成为了他们超越前人的一个卖点。另外就是舞,这个不需要我多说了,BTS相当强大。
除了填满了这四个前期市场已经定下的坑,BTS还有一个独特的制胜法宝,那就是卖人设——BTS本身就是“一则励志故事”。出身于小公司,起初不被看好,如今大放异彩,这是无数青少年正在经历的故事和渴望发生的结局。相比起同样辛苦的韩团,BTS在创作上的权限更大,因此显得非常有灵魂;相比起高度自主的欧美同款艺人,BTS又吃了特别多的苦,因此显得非常可亲近。
如今西方整体上经济地位在下滑,就业市场不理想,学业压力大,受挫的年轻人比比皆是,BTS的出现非常凑巧的回应了这一代年轻人的心声,而恰好同期的欧美同僚们都没有走这样的路线,这正是他们如今能在美国走红的原因——不是美国终于接受了Kpop或者美国开始喜欢韩国明星了,而是韩国终于出了一个西方世界能够喜欢的韩国男团。相比BTS的特性来说,Kpop这个词的所指倒显得有些狭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