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印象深刻的是脏二婶,一边和你说着话,一边在腋下等地方挠痒痒,倏忽之间,大拇指和食中指之间,碾搓着一只硕大的虱子来,并迅疾扔进口中,咯嘣一声咬破说:“驴日的,吃我多少天!”
那时的农村人几乎个个身上都有虱子,冬季的晚上做父母亲的有一功课,那就是在煤油灯下在孩子的衣服缝里逮虱子。
那时的农村孩儿,全部没有穿衬衣,冬天只是一棉褂裤,母亲针工好的,褂裤线缝比较妥贴平整,目标一目了然,可针工鳖孙的,目标全挤钻在衣服线缝之中,母亲便在微弱的煤油灯光下,连抠带挖,反复搜寻,一经逮住,左右手两个大拇指甲盖使劲一挤压,除明显响亮的声响外,两个指甲盖慢慢殷红,像用凤仙花染成的指甲。
往往,母亲逮虱子时,儿子亦来配合,取出头下枕的砖头,放在灯旁,让母亲逮捉,自己挤压碾,杀猪一样开肠破肚。
大人也一样,没有衬衣可穿,保暖的唯一措施是腰里勒一腰带,有语:三单不如一夹,三夹不如一棉,三棉不如腰里一缠。
可虱子毕竟是给人身体制造痒痒的,于是许多人自己制造抓痒挠挠,那就是给玉米棒芯从尾部插入竹扫帚棍,用此工具挠痒痒。
还有一些人因虱子肆虐,痒得不行,便解开腰带,撩起褂子,将脊背靠在老树身上跐蹭,借此消灭可恶的虱子。
如果某日天气温暖,生产队在向阳避风的三角旮旯开会,大家会纷纷脱下棉褂,边听会议内容边捉逮虱子。
1972年,我有幸当上民办教师,那时的学生中仍有不少没穿衬衣,故不但身上有虱子,有个别头上也有了。
头上有虱子明显的标志是头发中小如针尖的白色的虱子卵,这需要用木梳篾子全用,方能剔除,所以对这些可怜的学生我隔壁的女张老师总是将学生叫至跟前,用她梳头的木梳梳几遍,再用她的篾子刮几遍,抑或亲自倒一脸盆开水,让其洗洗头。
不会忘记的是这位慈祥的张老师那天洗了她的一双布鞋,在窗台上晾晒,可回家吃完一顿饭后,这双干了的鞋不翼而飞。
对此,我们好生奇怪,调查再调查,终于查明并眼见,让一丧母的女学生穿在脚上了。
好的是我们几个商议了一下,不再声张,权当不知道那件事。毕竟,这女孩子太可怜了,母亲走了,自己又不会做鞋,更买不起,脚上的鞋常破烂不堪,几个脚指头都露出来了,这便是人们常戏谑的“舅”出来了。
那时夏季天热,身上的虱子少了,可跳蚤多了。至今仍记得我一堂爸有首打油诗:
晚上睡不好
跳蚤到处咬
伸手抓一把
不知有多少!
更有人夸张说:觉得身上痒得不行,伸手一摸,一个奇大无比的虱子,赶紧抓起扔到炕下脚地,只听噼啪一声,点着灯一看,那虱子白眼翻着,急了,赶忙下炕穿鞋抄起铁锨,一锨铲下,铲掉虱子几条后腿,这畜牲火了,瞪着白眼,一瘸一拐悻悻走了。
我家的石磨子窑柴多草多,好像是跳蚤的集中营,每次和伙伴们在此藏猫猫,大家总是挽起裤腿进,抹着脚腕出,干啥,抹甩掉从腿底往上攀爬的跳蚤。
捕捉跳蚤是比较困难的,这家伙,跳得老高老高,一次没捉住,二次便寻找不着了。
最有趣的是那些吃饱了虱子和跳蚤,似乎从皮外都能看到它吮吸进肚殷红的人血,真是让人血脉贲张,怒不可遏。
他妈的人穷虱子跳蚤多,阎王爷不嫌鬼瘦,关起庙门打叫化子,整弄的尽是穷人。
如今人富了,常换常洗衬衣,三天两头洗澡,自然,虱子跳蚤荡然无存了。
可,那有虱子跳蚤的日子难以磨灭,那女学生脏乱的头发中虱子白色一个一个的卵还在眼前时不时闪现,更有那裂了口的手和皴裂了脸……
多么辛酸的往事,但回眸一下,可能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