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秋雨过后,老天依旧阴沉着脸,强劲的西北风把门口大柳树上的叶子剔了个精光,光溜溜的树干支楞八翘地伸向天空,细密的枝条有气无力地耷拉着。这几天没有活,宝禄在家里待得五脊六兽似的。全家人好像商量好了一样,谁都能找个应景的时候跟宝禄说上几句。
小盛跟着他爹风餐露宿二十多天,一路乏累。吃饱了,又喝上一大碗茶水,烙着热炕,脑袋刚粘上枕头就睡着了。老哥俩先是坐着说,后来载愣着,最后躺着唠,唠得蜡头跳了舞,蜡油淌过了烛台柄,哈欠一阵,恍惚一阵,不知道是谁先不吱声了,才相继睡去。
驴蹄上的铁掌敲击着青石条铺就的小路,发出“嘚嘚”的响声,胡同里人来人往,有挑担子卖针头线脑的货郎,一边摇着拨浪鼓,一边吆喝,还有扛着挑子的剃头匠,不时拨弄响器招揽生意,俩人走了个对脸,小心翼翼的侧着身子,让过了彼此,各走各路。
吴喜良原以为跟宝禄说说这其中的道理,他就能像往常一样,顺当地听了。就像他念完初小,家里给他安排了去跟二老金学手艺一样,没费周折。虽然他喜好摆弄牲口,想跟他老姥爷学兽医 ,但经过劝说,也没跟家里拧劲啊!因为这孩子打小就懂事,家人说啥他听啥,不淘不犟的,啥事也没让爹妈操过心。
夜幕降临,黑暗开始主宰着一切。一弯新月被黑云死死地裹着,天空中唯有几点星光隐约可见,它们努力地抗争着,为那些苟延残喘在漫漫长夜中的芸芸众生,带来了一丝光明的希望。大姐,这个让吴喜良心生暖意的称谓藏在心底多年,不敢在家中提及,更不愿在内心回想。
秋高气爽,云淡风轻。午后的阳光晒得后背暖烘烘的,舒坦。刘二向半空打了一个清脆的鞭花,刚吃过炒豆子的小毛驴又在颠簸的土道上撒欢地蹽开了。刘二和何二先生的背影随着驴车上下起伏,渐渐远去。吴喜良和吴喜忠折回东门房,小顺子到牲口棚把揣犊的白牛牵出院子,拴在门口的大柳树下。
回到家,吴喜良赶紧把去李铁狗家的前后经过告诉了老娘。吴佟氏听完也感觉一头雾水,一时猜不透李铁狗这肚子里装的是啥下水,嘱咐儿子多加小心。过了晌午,宝禄回来了,先去正房跟奶奶报个平安,陪着老太太唠会嗑,把这次出去做油活的见闻说一说。
听了二老金这一番话,吴喜良颇感意外,这出门都是听恭顺话的主儿,今天居然舍下脸来要跟自己结亲家。按说宝禄这岁数,是应该张罗着给他说媳妇了。因为还有半年就出徒了,吴喜良和秀娥也就没有急于一时,毕竟一个学徒的和成手的手艺人在外人心里的份量还是不一样的。